他最後陰測測的看了謝彆塵一眼,一如來時一般,化為一抹黑煙消散。
這片回憶之地再度隻剩謝彆塵一人。
心中的疑問太多。
為什麼會陷入師尊的回憶;突然出現的老者是誰;怎樣才能帶師尊一起出去。
一切堆積在心裡,叫少年心中惶惶不安。
時間不知過了多久,天衍峰上場景偏轉。
聞驚半生的回憶一幕幕浮現。
……
被北海洋流卷到岸上的小蛟龍被天元山掌門玄微子撿到。
不遠處是嫋嫋炊煙,慢悠悠的驚歎夜晚洋流的驚險。
玄微子拂著白須白發,蒼老的聲音好似夾著些許笑意。
“怕我嗎?”
白發白眸的少女趴在海邊濕潤的沙土上,努力睜開混進了沙土的眼。
雨過天晴,陽光烤乾了她濕漉漉的眼睫。那雙眸裡含著昨夜江雨的溫涼,卻又平靜的好似天衍峰上最後一抹殘雪。
“不怕。”清脆的聲音如是響起,好似細雨也劃不出一絲漣漪。
謝彆塵跟著聞驚一路走來,一路念想。
他的師尊會在日出時練劍,日落時煮茶。
會在二師姐偷吃她糕點時拔劍比劃,會偷拿三師兄的丹藥私藏。
會在人說“我們小四遲早要飛升的”時抿起一抹笑意。
亦會在聽到“你們妖族壽命長,到時候我們都死了,隻剩你可怎麼辦呀”後沉默不語。
謝彆塵經曆了她的半生,好似陪同她一起成長。
歡聲笑語的場景偏轉,入目儘是蒼涼血色。
神魔一戰打響,血染人間。
二師姐死在魔域戰場上,葬身在血海。後來那地方以女子的身體為養料,開出了一朵朵鮮紅的花兒。
三師兄身為丹修手無縛雞之力,被魔族闖入內部擄走。他不甘為魔族賣命,自爆丹田,以身殉道。
戰場上,仙風道骨的大師兄奄奄一息的靠在聞驚懷裡。滾燙的眼淚摻雜著血液落在聞驚手臂上,燙的她發疼。
他說,
小四啊,我們都走了,你可怎麼辦啊?
謝彆塵看見聞驚掩在蒼白發下滑落的那滴淚,落在血水裡無端荒涼。
他看著聞驚一步步背著師兄爬上天元山的長階。
暴雨雷鳴,狂風驟雨裡,聞驚抱著大師兄的骨灰盒跪在師父門前三天三夜。
雨水浸濕了她的一身素衣,寂白的發絲被雷雨染成銀灰,水痕劃過麵龐流下時分不清是雨還是什麼。
玄微子悲痛萬分,急火攻心舊疾複發而死。
謝彆塵親眼看著聞驚撤去了天衍峰上封著寒潭的陣法,冬季的大雪就此在峰上落了根。
偌大的天衍峰,自此隻剩她一人。
最後一戰,血流儘了魔域的摩羅河,屍體堆積了許多山頭,卻是無人掛白綾。
素色衣衫的女子一劍斬下魔君的頭顱,至此天光大亮,道法長存。
腥紅的血液留了滿地,聞驚抹去被血液粘在臉上的發絲,舉目皆是屍山血海。
山雪河冰野蕭瑟,青是烽煙白人骨。
聞驚,瓊荒界天元山掌門玄微子座下四徒。
劍道魁首,一劍壓神魔。
世人稱她美譽,隻有謝彆塵看見她眼裡的茫然荒涼。
摩羅河畔血染黃泉,聞驚跪坐在血水裡,手中的浮犀劍撐著地麵,劍鋒閃著點點寒芒。
一襲白衣浸上抹不去的血跡,殷紅染進那抹蒼茫寂白裡,將灰白的麵容映出幾分血色。
謝彆塵看著她微微顫抖的眼睫,心中酸澀,無端落下淚來。
“師尊…”他沙啞著聲音開口。
明知聞驚看不見,卻還是忍不住想要觸碰她握劍顫抖的手。想要撫平那傷痛。
千言萬語隻化作一聲輕輕的呼喚。
師尊啊……師尊…
那垂著頭的女子忽然抬眸,好似隔著百年時空對上了他含著淚意的眸子。
那雙銀眸帶著無措的寒涼,此刻卻沾染了彆的情緒。
謝彆塵看不懂,卻覺得這一眼好似烙進了心裡。
這一次,指尖沒有落空,觸碰到了女子冰涼的手腕。
聞驚握住了他的手。
周邊的環境一片片粉碎在空裡。
世界坍塌,刺目白光驟然亮起,衝散了消散在空中的點點青火。
耳邊是一陣陣耳鳴,身體浮空的虛晃感裡,掌心的溫度成了唯一的牽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