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大夫皺眉,以為又有人來看診了,“今日不看了,明日再來吧。”
他朝門外看去,隻見來人身高八尺,身穿一襲黑衣,肩上還落了幾片雪花,頭戴一頂帷帽,帷帽四周白色的輕紗擋住了容顏,看不清楚年歲。
來人不理會羅大夫之言,用力將門推開。
冷風灌入,羅大夫一個冷噤,“你,你做甚?”
羅大夫瞥見推門的那隻修長的手,是個男人的手,手上還有常年用兵器所留下的厚繭。
此人不是善茬。
羅大夫心裡打鼓,“你若是來看診的,有話好說,但我主攻婦科,你若是內外傷,可以移步其他醫館。”
男人隔著白紗,冷冷一瞥,這一瞥,讓羅大夫朝後退了步。
這一退,男人便抬步跨入門檻,未曾轉身,反手便將醫館的門關上。
隻聽“咯噔”一聲,還上了栓。
羅大夫心裡也咯噔了,看不透男人究竟是要乾嘛,隻聽男人淡漠中帶著戾氣的聲音響起——
“沒錯,就是尋你。”
男人進屋,帶進了一室冷氣。
羅大夫害怕地喉結微動,“我已過花甲之年,你莫嚇我。”
謝歡反客為主,率先一步走進看診的內室,坐到了患者的位置,“我,是替我夫人來的。”
然後望向羅大夫,坐了個請的手勢。
羅大夫原本以為是亡命之徒,此刻聽到是替妻子來的,緊張的神經逐漸放鬆,走到他對麵坐下,“原來如此,你夫人怎麼了?我是不是見過你,你要不要把帷帽拿下來說話。”
一放鬆,連廢話都多了。
帷帽遮擋著的謝歡皺了皺眉,帷帽未摘,眼睛直直地盯著羅大夫的臉,因白紗與天色之故,顯得模糊,但他聲音清晰有力,“我夫人懷有身孕十一個月多,請問大夫,這正常嗎?”
“這,當然是不正常的!”羅大夫麵色從起初的害怕逐漸轉變為嚴肅,“都說十月懷胎,十月懷胎,超過十個月了,能正常嗎?你也是,怎麼現在才來問,十一個月可比早產都危險多了,你夫人在何處,近來可有疼痛或不適,快帶我去看看,得喂些催產藥,這拖不得,晚一日危險便多一分。”
羅大夫說著,焦急忙慌地走到牆邊挎上自己的藥箱,就準備出診,轉頭卻見男人杵著不動,不由起疑,但來不及想多,用批判的口吻催促道:“你這丈夫怎麼回事,來得晚就算了,怎麼還一點不著急!”
懷胎時間過久,胎兒會比尋常胎兒還大些,很容易延長產城,引發難產,胎兒亦有可能因為母體功能減退,導致畸形或胎死腹中。
那是極其凶險的,隻是羅大夫沒工夫與這冷漠的男人細說罷了!
謝歡見羅大夫急切不似作假,態度反而好了些,“方才沒說明白,我夫人懷胎十一個月,孩子已經平安降生,我此來,是想問,我夫人的身體會因此受損嗎?”
聞言,羅大夫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感覺是被戲弄了一般,對方說話大喘氣,導致自己瞎著急,大晚上的,真懷疑此人是來搗亂的!
羅大夫氣得輕輕哼一聲,站了會兒,還是坐了下來,“廢話,就算是尋常生產,都容易落下病根,何況是這種情況,不過具體還得讓你夫人來號個脈。”
謝歡沉默一瞬,“我夫人早在數年以前,就已經病故,她無法前來。”
“你!”羅大夫上唇兩根白胡子一抖一抖,很想拍桌,但又察覺到帷帽之下的那雙冷目,強行將自己的怒火壓下
“羅大夫,”謝歡聲量拔高,“我此行而來,隻為詢問,我夫人的病,是否與生產落下的病根有關,多年前,您是給我夫人好過脈的。”
說話時,謝歡眼睛微眯,細細觀察著羅大夫的神態。
隻見對方一愣,“你的夫人,是誰?”
謝歡反問,“難道遲產的人很多嗎?羅大夫竟記不得了。”
語罷,就見羅大夫染了白的眉頭蹙起,似是疑惑,轉瞬間又仿佛是想到了什麼,表情微妙又隱晦地垂下眸,謝歡不知他心底在思考什麼。
當羅大夫再抬頭時,眼中是一片清明,“每月每日來尋我看診的病患、婦人不計其數,我年歲大了,如何能全部記得?還請你不要賣關子了,要說就說。”
謝歡平靜道:“我的夫人,羅大夫很熟悉,她便是本城微生家的千金。”
說出的話語就如石頭墜湖,在羅大夫心中激起不小的波瀾,羅大夫的心再次咯噔一下,此時謝歡語不驚人死不休地繼續道——
“吾妻,微生顏。”
“羅大夫,應該是不會忘記的。”
羅大夫瞪大了眼睛,試圖隔著帷帽看清底下的麵孔,微生顏的夫婿不該是承安伯府的伯爺嗎?京城的沈伯爺沒道理跑來金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