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舒寧想問,她能不去嗎?
反正皇上也不敢讓人知道,自己經常往青玉閣去做‘哭包’。
見耿舒寧魂遊天外,渾身上下都充滿了拒絕,陳嬤嬤低聲提醒——
“姑娘,養心殿的趙鬆在側門角上等著,若您有不便之處,趙公公說可以進來接您。”
耿舒寧:“……”這是威脅吧?
盛夏的風雖不冷,透過門縫吹進來,也叫耿舒寧心底打了個顫,清醒過來。
比起皇上,她更不能讓人知道自己去過青玉閣,還跟皇上私下有接觸。
否則這宮廷,必定會成為她的墳塚。
她是雞蛋,皇上是石頭,碰不起。
耿舒寧深吸口氣,攏了攏衣襟,“嬤嬤稍等,我換個衣裳。”
陳嬤嬤知道她這是想明白了。
趙公公吩咐不許叫慈寧宮聽到動靜,陳嬤嬤沉默站到門口,替耿舒寧守門。
出了慈寧宮,蘇培盛的乾兒子趙鬆立刻笑著上前,甩袖子給耿舒寧打千兒。
小聲道:“勞累姑娘走一趟,轎子已準備妥當,您請上轎。”
耿舒寧側身避開趙鬆這一禮,比陳嬤嬤還沉默。
先前抄經抄出來的冷靜還沒丟,她咬牙上了轎子。
上次她去青玉亭,要避著守宮門的內監,還要仔細認道兒,走了小半個時辰才到。
這回抬轎子的,是上次在青玉亭攔著她的那四個暗衛。
青頂小轎子搖晃非常輕微,耿舒寧睡意還沒晃出來呢,一盞茶功夫都不到,就停下了。
出來轎子就是青玉閣門口,蘇培盛人站在門裡。
今晚夜色不錯,像被啃了一口的胖月亮高懸天邊,打在蘇大總管身上,一半明一半暗,叫他連語氣都透著股子陰陽勁兒。
“姑娘可算來了。”
“萬歲爺今兒個打暢春園回來,心裡不舒坦,勞煩姑娘伺候萬歲爺吃幾碗酒。”
說著話,蘇培盛走出來,湊近耿舒寧。
更小聲急促道:“萬歲爺在暢春園碰上了不著調的,晚膳都沒用。”
話說完,耿舒寧被拉到二樓樓梯口。
不愧是在皇上身邊伺候了二十年的太監,這廝服侍人周到得很,不動聲色就攙穩了耿舒寧的胳膊。
耿舒寧又不穿花盆底,不想接這個殷勤,胳膊卻拔不出來,被蘇培盛以恭敬又不失強硬的力道拽著往裡走。
聲兒更低,隻剩陰柔。
“咱家知道姑娘是個周全的,若能勸陛下進幾口吃食,咱家感激不儘。”
耿舒寧聽話音不大對,扭頭看蘇培盛,“蘇總管,我今兒來這一遭,不是皇上想起來的吧?”
上次耿舒寧很清楚感受過四爺的殺意,明顯是討厭她。
皇上要能對個起了殺意的姑娘都惦記著,後宮就不可能萬裡一株苗。
如果不是皇上……可彆是這王八羔子在四爺麵前提起她。
那她非得謝蘇培盛八輩兒祖宗不可。
蘇培盛見耿舒寧麵色不善,笑了笑沒吭聲,用上巧勁直接將人推進門。
不過一個女官而已,能讓萬歲爺瀉火是她的榮幸。
從暢春園回來,萬歲爺氣得在皇攆內就吐了血。
偏偏不能看太醫,在青玉閣喝了半壇子酒都壓不下去。
蘇培盛怕龍體有損,急得火上房。
突然想起,上次耿舒寧沒幾句話就讓萬歲爺笑了,回頭火也滅下去了。
他才不管什麼時辰,立馬進言,將耿舒寧請了過來。
耿舒寧見蘇培盛不說話,心裡有數了,火蹭蹭往上冒。
被推進門,在心裡狂罵蘇培盛,麵上規規矩矩跪地行禮。
“奴婢請萬歲爺聖安。”
胤禛背對著耿舒寧,沒回頭,麵無表情灌下一口酒,過了會兒才冷聲開口。
“過來!”
耿舒寧小心站起身,恭敬垂著腦袋,走到冷硬又暴躁的身影側邊。
胤禛沒開口,耿舒寧也隻垂眸保持沉默。
待得他又乾了兩碗酒,耿舒寧還不說話,胤禛抬起眸子掃過去,刀子一樣的眼神殺到耿舒寧臉上。
“話都不會說?”
耿舒寧心裡發愁,她跟這位爺有什麼好說的?
可不說話?死人倒是不用說話。
她努力轉著腦筋,眼神掃到擺在桌子上的菜肴,涼拌豬耳、醬肉圓子,上好的下酒菜。
她偷偷咽了口唾沫,慢吞吞,小小聲,“萬歲爺恕罪,奴婢……餓了,怕一開口壞了主子爺喝酒的心情。”
胤禛冷笑,“那就坐下,吃你的,喝你的,風流寡婦你都敢想,也不差個酒囊飯袋的名聲。”
耿舒寧:“……”這狗東西還能更毒舌點嗎?
對太後她願意解釋,對這位爺卻沒有解釋的心情。
且不說讓他誤會也不錯,他都已經認定自己聽到的,解釋就是狡辯。
男人喝了酒,能聽進去解釋的就少。
多說多錯,耿舒寧沉默坐下,吸口氣,鬥著膽子拿起公筷,給自己夾了一塊肉圓子就開始吃。
吃了幾口,她拿過酒壇子,先給這位爺滿上,又給自己倒了半碗,一口酒一口肉,自在得毫不猶豫。
大半夜起來,就得吃夜宵。
做鬼也要做個飽死鬼,除了虧,她什麼都愛吃。
門口蘇培盛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叫她來是勸萬歲爺吃東西,這怎麼還自己吃上了呢?
豈料,耿舒寧這利落勁兒,反倒合了胤禛的眼,讓他從暢春園出來後就一直燎原的火,稍微和緩了些。
還是有人願意聽他話的,不是所有人都跟那些混賬一樣,不長眼。
他這回去暢春園,九貝勒胤禟也在。
這貨不知是不是地震中被砸壞了腦子,如今行事愈發張狂。
竟敢在太上皇跟前罵他虛偽,說他不肯為老八加封大辦喪事,是公報私仇。
這混賬也不想想,當初賑災銀子都是他好不容易湊出來的,烏拉那拉氏的嫁妝都用上了。
給一個辛者庫婦人所出的貝勒大辦喪事,胤禩有那麼大的臉嗎?
太子的喪事都中規中矩呢。
偏皇阿瑪是個心軟的,想起沒了的三個兒子,哭了一場,竟然應下了老九所請。
敦郡王胤俄也湊熱鬨,聽太上皇說了弘皙過繼的事兒,張著大嘴要辦太子典禮的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