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樂卻看得乏味,“玩來玩去,也沒什麼新鮮樂子。是不是她如今皮厚了,都不知疼的?”
“她不是喜歡顧五郎嗎?讓顧五郎來吧。”
“顧五郎,你娘要你娶胡姬生的賤種,是因你娘也出自留香閣嗎?”
“哈哈哈哈哈……”
接著便是一串笑聲。
起哄的人群裡,少年顧介緊抿雙唇,臉上儘是厭惡之色。
他們把她赤著的雙腳用繩子捆著,拖到火爐邊上。
從爐子裡夾出火紅的石炭,遞給顧介。
“顧五郎,你來罰她。讓她長一長記性!”
小小的女孩弓起腰,在地上掙紮得小臉都變了形。
顧介猶豫了一下,又或是沒有猶豫,火炭就滋滋地烙在她後腰上……
年幼的薛綏也試圖反抗,向家人求助……
換來的是什麼呢?
父親當眾訓斥,“你自小頑劣,不服管教,還有臉告狀?跪下,給小公主磕頭認錯。”
祖母不以為然,“小孩子玩鬨,當不得真,平樂公主是陛下的心頭肉,她肯來咱們府上玩耍,那是皇恩浩蕩,彆為這點小事掃了公主的興致……”
長姐冷漠:“不是我不肯幫你,你那性子也太強了。你若肯順從一點,他們怎會打你?你天生八字不好,磨一磨性子,受些委屈也好。”
大夫人幸災樂禍,“你什麼身份,公主殿下什麼身份?料被馬吃,鼠被貓戲,那是天經地義的事。拎不清斤兩的狗東西,你要是從我肚子裡爬出來的蠢貨,我早就一把掐死了。”
就連她的生母雪姬,都來勸她,“六姐兒,我們可不敢胡亂攀咬啊。他們是貴人,你忍忍吧,忍忍就長大了……長大了嫁個好人家,有夫君疼愛,那就算活出頭了……”
她從此乖乖的,任由打罵。
可順從也逃不過被欺負的命運,在祖父的壽宴上,她被那群小紈絝淩虐得奄奄一息,命懸一線,府裡卻為了保全權貴高門的臉麵,將她連夜送出府去,掩人耳目,還對外聲稱被拐子拐走了……
梨香院有薛綏的記憶。
也是薛綏噩夢裡的深淵。
深淵裡沒有人,也沒有光,正如這棵殘敗的老樹,腐朽的在寒風裡沉寂。
·
“婢子給六姑娘請安。”
一個十五六歲的小丫頭進來,對著薛綏屈膝行禮。
她不知道六姑娘為什麼對著一棵歪脖子老樹看那麼久,葉子都掉光了,新芽還沒有長出來,光禿禿的有什麼可看?
靜默片刻,薛綏才收拾好情緒,慢慢回頭。
眼前的丫頭有一張圓圓的臉蛋兒,眼睛明亮有神,笑嘻嘻地望著她,嘴角有梨渦,一派天真。
薛綏下意識露出笑容,“你找我有事?”
那丫頭小步走近,“婢子是舊陵沼出來的。”
薛綏的三位師父救了許多可憐人。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從來沒有中斷。這些人離開舊陵沼後,散落在各行各業,淹沒在千千萬萬的人群中間。
或許,他們每一個人都隻是低賤的螻蟻,但擁抱在一起,就是千軍萬馬,無所不知,無堅不摧,這也成就了舊陵沼的傳奇……
“一群舊陵鴿,知儘天下事”。
薛慶治挨皇帝訓誡的事,薛綏便是在回京途中知曉的。
那丫頭眨巴眨巴眼睛,“婢子原在二姑娘的憐水閣裡當差,二姑娘從婆家回府幽居,很少出門,大夫人也不很喜歡她,說憐水閣用不了那麼多下人,便打發婢子來侍候六姑娘。原本掌事的讓明兒過來,婢子卻等不得,想先來瞧瞧,和六姑娘說說話。”
小丫頭嘴很快,說得眉飛色舞。
薛綏微笑著聆聽,心裡有根弦被輕輕撥動……
那天她上交了詔使令,說好“生死自負”,便是不想再連累三位師父和舊陵沼。
俗話說民不與官鬥,舊陵沼數十年來能夠安穩度日,與自身勢力有關,但也因為守規矩,從來隻拿錢辦事,不涉足朝堂,井水不犯河水。
沒想到剛回府,就有人在暗地裡幫她。
是師父?
還是師兄?
薛綏壓住情緒,笑問:“你哪個門的?”
小丫頭眼睛裡露出疑惑,“什麼門?婢子從梨香院的大門進來的。哦,入府的時候,二姑娘給婢子取的名字,叫春桃。”
薛綏明白了。
她隻是舊陵沼的外門人,不是內門子弟。
“好。那往後你就繼續叫……如意吧。”
小丫頭誇張地行了個大禮,“如意如意,如我心意。婢子喜歡,多謝姑娘賜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