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光道:“放心,師父們尚不知情。”
恰在此時,傳來桌椅翻倒的聲音。
哐哐哐的打鬥,伴著鐵器錚鳴,隱約可聞怒罵與爭吵。
二人相視一眼,拉開簾子往下看。
賭坊與很多酒樓相似,樓上樓下是錯落的布局,這裡恰好可以看見大堂。
此刻,井然有序的大堂已然亂套。
賭客們驚慌四散,人影幢幢,交錯混雜,桌椅牌九賭具橫七豎八地散落一地,狼藉不堪。不知誰動了刀子,鮮血濺落在斑駁的桌麵上,一群賭坊裡的打手聞聲而至,將人團團圍住,卻不敢貿然靠近。
風暴中心端坐一位冷麵公子。
臉似羊脂美玉,眼如星子落潭。
方才看搖光風流倜儻,英俊過人,如今再看這位錦衣華服的公子,才明白什麼是光芒萬丈。
隻遠遠一望,竟好似看到盛暑天光中,一人穿荷渡水,攜劍而至,一劍偷心……
“老天爺!”如意看得吸了口鼻氣。
“小昭扶我!我竟不能呼吸……”
小昭沒有理會她,呆了。
薛綏也沒有。
她看著那富貴公子,凝目深思。
管事的推門進來。
他不識薛綏,隻對搖光拱手,“七郎,那位公子贏了大把錢財,引得座上賭客不滿,想討回賭資……”
搖光道:“鴻福賭坊沒有這樣的規矩。”
管事尷尬地道:“他……連莊家也一鍋端了。”
搖光揚了揚眉梢,黑眸微凝。
掌事又道:“眾人自是不服,誰知那位公子並非善茬,身旁侍衛不顯山不露水,卻身手了得,不僅將那幾個索要錢財的打得滿地找牙,我們的人也險些遭殃。您瞧,桌椅板凳都折了不少……”
樓下不時有叫聲傳來,足見慘烈。
管事很是為難。
搖光看了薛綏一眼,哼笑。
“陳叔,來者是客,對人客氣點,好生招呼。”
掌事愣了愣,這才點頭揖禮,換上一張笑臉,噔噔噔下樓,對著眾人作揖不止。
“諸位貴客,息怒,息怒,且聽我一言……”
“貴客到小店消遣,本是圖個樂子,輸贏各憑本事,實在不該動武。入場押注,離手無悔,更無強索錢財之理。莫要為一時意氣,壞了鴻福賭坊的規矩。”
這一番話說得客氣,卻是軟硬兼施。
敢在上京開賭坊的人,有幾個沒本事的?
幾個賭徒被揍得鼻青臉腫,大為光火。但看陳掌櫃笑意盈盈卻目光如刀,也不敢肆意發作,指著那位垂目數錢的年輕公子就告狀。
“是他,他出老千,也是他先動手……”
年輕公子視若無睹。
抬抬眼,問管事:“算一下貴號損失,我賠。”
管事拱手笑道:“公子不必客氣,這點損失小店還擔待得起。公子自去便是。”
年輕公子眉梢輕挑,指著桌上的銀錢,“可以帶走?”
管事朗聲大笑,抱拳回道:“當然。公子憑本事贏的,自當歸公子所有。小店從不欺客。”
年輕公子這才抬頭,認真打量他。
態度不友善,也不輕狂,卻看得走南闖北閱人無數的陳掌事,頭皮微微發麻。
上位者的凝視,比淬毒的箭更為銳利。
他沒有動彈,直到眼睜睜看著那年輕公子漫不經心地席卷銀財,帶著隨從,揚長而去,方才長舒一口氣。
二樓上的搖光,看得嘖嘖有聲。
“是個狠人。在賭桌上黑白通吃,我還是第一次見。”
在賭場,莊家極少虧損,裡頭有的是貓膩。可那位年輕公子似有備而來,吃透了個中門道,贏了個盆滿缽滿不說,還打得人無處申冤。
薛綏道:“隻怕來者不善。”
“多不善?”
“整個東宮的不善。”
搖光微微驚訝,旋即笑開,“我就說嘛,哪位王公大臣家的富貴公子,有這般氣勢,原來是東宮的半廢太子,有趣。”
薛綏白他一眼。
這個“半廢太子”,難聽,但貼切。
李肇與她一般,宮裡宮外皆不得人心,在皇帝和朝臣眼裡,遠不如宅心仁厚、重情重義的端王李桓堪當大任。
“十三,若非你攔著,我方才定要同他比劃比劃……”
“那不正中人家下懷?”薛綏道:“他料定賭坊不會輕易放行,侍衛的腰刀都出鞘了。我們要跟他動武,麻煩可就大了。”
不僅東宮,端王的目光也會被吸引過來。
“堂堂太子,自不會為碎銀二兩……”搖光捏著下巴,自言自語道:“難道李肇盯上了舊陵沼?或是懷疑我們……”
兩人交換眼神,目光俱是一厲。
邛樓。
就在隔壁。
尤知睦墜下的飛橋欄檻,距賭坊不足三丈。
薛綏道:“他來了也好。我正想送他一份大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