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下著小雨,顧介一襲青衫披襖,撐傘立在青石板路與白牆黑瓦間,挺拔的身軀看上去很有幾分俊雅。
她心頭的火氣淡了幾分。
事到如今,她肚子耽誤不得了,萬萬不可得罪顧介。
“盈兒。”
顧介看著她走過來,撐高手上的絹傘。
薛月盈雙眼通紅,沉默看他,直到把顧介看得心慌了,這才委屈地問:
“你那夜為何不來?你可曉得害苦我了?”
顧介怨恨親娘將他禁足,致盈兒誤會,但到底是親娘,他也說不出苛責的話。
他溫柔地將薛月盈引到傘下,並肩走到遠些的屋簷,憐愛地替她拂了拂發梢的濕氣。
“我知你菩薩心腸,想把薛六從火坑裡拉出來……可你我就要成婚了,我對薛六又全無情意,一想到跟她相見,虛情假意,我便覺作嘔。盈兒,我寧死也不會娶她的。”
也無法麵對她……
單看薛六那雙眼眸,便足以讓他渾身難受。
薛月盈默默聽著,不好把府裡發生的事情說給他聽。
隻嬌嗔道:“這次你不聽我的話,惹惱我了。你需賠罪!”
顧介當即躬身作揖,“小生知錯了,請盈兒妹妹寬宏大量……”
“不行。”薛月盈冷臉,“這等話誰都會說,沒有誠意。”
顧介笑著哄她:“我當如何行事,還望妹妹指教一二?”
薛月盈微微仰首,凝視他半晌,眼圈突然便泛紅了,“你知我是尚書府的庶女,生母早逝,無人疼惜,嫁妝本就菲薄。如今大夫人為了安撫六妹妹,竟把為我置辦的嫁妝生生削減大半……顧郎,我這般嫁入侯府,定要遭人恥笑……”
顧介心疼地道:“不會,我家絕非嫌貧愛富、隻重錢財的人。盈兒莫哭,我往後的俸祿,全都給你。”
“呆子,那能有多少?”薛月盈說著垂下眼皮,“你把庫銀挪用些許,為我添補幾箱嫁妝吧。”
顧介聞聲驚愕。
他在戶部金部司任職,雖可觸及金部司的大量庫銀,但這樣做太冒險,一旦上官清查,必惹大禍。
“盈兒,此事萬萬不可為。”
薛月盈看他膽小的樣子,心中厭煩。
她自覺要的不多,比起平樂公主和姚圍、謝微蘭那些人,她不過是拿了一點唾手可得的財物,算得了什麼?
“你就是不肯心疼我。待我嫁到侯府,竟不如六妹妹一個妾室,恐要淪為笑柄。我往後,在侯府,在平樂公主的女人社,如何能抬起頭來?”
顧介仍是搖頭。
薛月盈拉住他的衣袖,又引他的手放在自家小腹。
“顧郎,我並非為了自己,更為我們的孩兒。沒有銀錢,你我庶子庶女,如何在侯府立足?你如何能成世子、做侯爺?我又如何做世子夫人,侯夫人,獲封誥命?我們的孩子將來如何揚眉吐氣?顧郎你說,哪一樣不要錢?”
顧介握緊她的手,“盈兒,是我無能,但你放心,我定不會讓你受半分委屈……”
薛月盈甩開她的手,“你隻會空口白話,我耳朵都起繭子了。”
“盈兒。這不是買個頭花胭脂的小事……”
“你怕什麼?我跟平樂公主是手帕交……今日午後,我便要去平樂坊的女人社,跟公主會麵。薛六歸家的事,公主還不知情呢。到時候我會同她言明……當真出了什麼差池,不還有公主替我們撐腰嗎?”
平樂公主,是本朝唯一開府置幕僚,秩同親王的公主。
顧介在金部司,太清楚平樂手上有多少不法斂財的臟事。
掠奪民田五百餘裡,壘石成山,引水為澗,拆毀無數百姓房屋,致人流離失所,隻為供她修跑馬場、擴建彆院。平樂是皇帝的愛女,聖心眷顧,擁有旁人不敢奢望的一切。
正如他那個瘸了腿的大哥,哪怕一無是處,單單隻因是嫡子,便可以享受靖遠侯府的富祿。
他不想做一輩子的無能庶子。
不過挪用些許,為心愛的女子添補幾箱嫁妝,等他湊到錢再補回去,料想也不會被人發現?
顧介緊緊握住薛月盈的手。
“盈兒,為了你,我願赴湯蹈火。”
“顧郎……”
兩個人在小巷雨霧中摟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