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家宅不寧麼?那就讓它越亂越好,再亂一些。”
薛月盈微微蹙眉:“民女不懂,還請公主明示……”
平樂淺笑,仿若貓戲老鼠,朝她勾勾手。
“來,本宮為你指一條明路……”
薛月盈傾耳細聽,片刻後,臉色陡然大變。
接下來幾日,府裡眼尖的人都發現,薛四姑娘變得闊綽了許多。
說是在平樂女人社裡得了公主垂青,平樂公主賞下不少珠寶首飾、綾羅綢緞,為她置嫁妝,那一件件的赤金頭麵,羊脂白玉晃得人眼花,惹得兩個未出閣的姑娘很是眼紅。
如意氣咻咻地端著茶進來,便重重哼聲。
“有平樂公主撐腰,可把六姑娘能耐壞了,連清竹那死丫頭的尾巴都要翹到天上去,方才婢子去大廚房想取些粗麵做點心,讓她們陰陽怪氣地笑話一通,氣死我了。”
薛綏笑了笑:“小昭,取我筆墨來。”
小昭眼睛一亮,姑娘是很喜歡寫字的,有時候會寫一些小昭看不懂的東西,但姑娘一旦寫字、思考,說不定就要殺人了。
薛綏剛坐下片刻,便有下人來報,老爺請六姑娘去正院書房。
薛慶治是從尚書省回來的,黑沉著一張臉。薛綏在他跟前屈膝行禮,他端坐書案審視良久,方才讓她起身說話。
“勸諫貴妃一事,聽說是你給王妃出的主意?”
薛綏麵露懵懂之色,“不曾。我哪有這等智謀機巧?想是恰好說到一些舊事,全因王妃聰慧過人。”
薛慶治略作思忖,微微點頭,“原本王府遴選幾個侍妾,隻是小事一樁。即使換成旁的皇子皇孫,也是尋常。可東宮後宅至今虛設,兩相對比,再經有心人挑撥,端王臉上便不好看了。”
薛綏不知薛慶治為何要拿朝廷的事,說給她聽。
但不是每個父親都配當爹。
被親爹算計,也是尋常。
薛綏道:“女兒惶恐,父親所言,我委實不懂。太子才剛及冠,跟早已成年的端王全然不同,這有何可比?”
薛慶治皺眉。
她不懂。
她仿若真的不懂。
薛綏稍作停頓,也不好裝得太純良無知。
遂又道:“女兒聽人說,貴妃娘娘嘉賞了大姐姐,大姐姐高興才要為我添嫁妝。既是如此,陛下想來也沒有責怪貴妃和端王才是……”
薛慶治搓了搓額頭,神情顯得有些焦頭爛額:“聖心難測。上位者多是喜怒無常,瞬息之間也可翻雲覆雨。薛家榮辱如今係於端王一身,你要知道輕重,切不可肆意妄為,累及家族。”
薛綏心中冷笑,語氣冷淡,“父親說笑了,上有王妃長姐光宗耀祖,下有嫡兄承繼家業。女兒一個即將為人妾的庶女,怕是很難累及家族興衰……”
薛慶治沉下臉來,“你怎麼跟父親說話的?”
薛綏草草行一個禮,“父親沒有彆的交代,女兒告辭。”
說罷便轉了身,薛慶治氣得半晌說不出話。
再想一想,似乎這才是她該有的反應。
薛綏要的也是他這麼想……
一個棄女要是沒有半點怨氣,那才當真可疑。
薛綏回到梨香院,就見如意立在簷下,跟一個體態微胖的婆子說話。
那婆子說:“老婆子瞧見三老爺回府了,聽說傷了腳,去了老太太屋裡……”
如意翻個白眼。
梨香院幾個婆子都是大夫人差來的,姑娘早有交代,要小心提防。
於是如意便笑,“那張媽媽找六姑娘何用,六姑娘又不是大夫。”
胖婆子道:“六姑娘不是還沒有見過三老爺嗎?老太太最心疼三老爺,如今三老爺受了傷,六姑娘前去探望,也能討個好彩頭不是?”
如意睨視她一眼,“張媽媽這樣好心,關照咱們六姑娘?”
胖婆子忙不迭地點頭哈腰,一臉肉擠肉地討好。
“老婆子從前在園子裡做粗使,儘受旁人的氣。到梨香院當差,方才有人拿老婆子當人看,老婆子心中感恩戴德,也盼著六姑娘有大出息……”
如意見她說得太真誠,所以不為所動。
姑娘說了,有人要害你時,便會事先示好獻殷勤。
“張媽媽當好自己的差,少摻和主子的事。”
薛綏領著小昭走進來,輕描淡寫掃過那婆子,“有勞張媽媽,小昭,看賞。”
又吩咐:“如意,去把我從舊陵沼帶回的傷藥拿上兩盒,我們去瞧瞧三叔。”
如意一驚:“姑娘當真要去?”
小昭與她對視一眼,湊近薛綏耳語,“這婆子以前在花房當差,跟青瀾院倒是少有接觸。但婢子以為,未必是什麼好心。”
薛綏不由一笑,“三叔受傷,我正該去探望。”
防是防不住的。
防不如疏,給人機會,也是給自己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