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慶修好半晌回不了神。
這是老大家的六丫頭?
身姿嫋嫋,容色盈盈,怎麼跟個仙女似的?
她身側是一個模樣俊俏的年輕男子,生得是劍眉星目。同行的還有幾個江湖遊俠打扮的小子,身手又快又狠,那兩個挾持他的壯漢都沒怎麼反抗,兩三下便被他們用布巾子堵住了嘴巴,粽子似的跪在一旁。
薛慶修踏實了。
不管怎麼說,鬼門關走一遭,撿回了一條小命。
他偏頭看了看揪住他衣領不放的那隻手,眼神示意好幾下放開他,那人都漠然而視,一動不動。
薛慶修終於察覺異樣,喪氣地問:
“六丫頭,你這是唱哪一出?”
薛綏笑問:“三叔,今夜我救你一命,你認是不認?”
薛慶修苦著臉:“認認認,差點就讓那兩個王八羔子摔落邛樓,步那尤三郎的後塵。得虧你來,不然三叔就見閻王了……”
薛綏朝身側的搖光一笑,“師兄。”
搖光讓人將薛慶修連同那兩個家夥,一道推入邛樓連橋賭坊的一間暗房。
薛慶修沒想太多,門一關,上腳就踹那兩個家夥。
“王八蛋!說,誰讓你們來禍害爺的?”
兩個壯漢被堵了嘴巴,哪裡說得出來。
生生挨了他幾下,蜷縮在地上。
等布巾子鬆開,便老實交代了,說是有人買凶,要取薛三老爺的性命,可除了知道對方是一個戴著幕籬的小娘,旁的都說不出。
“我等拿人錢財,替人消災。從不問雇主身份名諱……”
薛慶修聽得火起,又要上前毆打。
薛綏阻止了他,淡淡地道:“三叔不用跟他們置氣。這些潑皮無賴,無非拿錢辦事,不值當三叔背上人命官司。”
薛慶修歪了歪頭,火消了大半,“說得有理。滾!”
又是一腳踹出去,在那人疼痛的悶哼裡,搖光上前,在兩個壯漢身上搜查。
零零碎碎幾個銅板,半塊乾糧,一條粗糙的汗巾,都是不起眼的尋常物什……
於是,從其中一個壯漢身上搜出那個裝有碎銀子的荷包,便格外顯目了。
搖光笑著瞄向薛慶修:“薛三爺的命,很是值錢。這裡約莫有二十兩。”
“老子才值二十兩?”薛慶修氣吼吼說完,又回過味來。
“這……是何人要取我性命?”
搖光沒有說話。
薛綏看向他手上的荷包。
織金雲錦貢緞的麵料,很是金貴。
針腳細密均勻,繡工精巧細膩,一看便知,不是這等下力人用得上的。
薛慶修順著薛六的視線看過去,眼睛當即充血,隻覺一股涼氣從腳後跟往上躥,幾乎是失聲叫了出來。
“大嫂?!”
這個荷包不陌生。
蕭貴妃當初賞了大嫂一匹雲錦貢緞,是他的夫人錢氏看著喜歡,厚著臉皮找大嫂討要了剩下的邊角料,親手做成兩個荷包。
一個錢氏自己留著用,一個贈還給傅氏,當時又貼補了一個水頭極好的鐲子,裝在荷包裡送過去,大嫂才舒服了。
薛慶修不懂女人家的繡工,但這荷包錢氏很寶貝,錢家不缺錢,但宮裡的東西少見,他常見錢氏帶在身上,繡的是錦鯉,說是帶財帶運。
錢氏這些年雖然跟他吵吵鬨鬨,可到底還是親夫妻,也有恩愛的時候,為著兩個孩子,也斷斷不至於要他的性命。
那不是錢氏,就隻能是大嫂傅氏。
薛慶修想到這些年在大房壓製下受的窩囊氣,當即熱血衝腦,怒目而罵。
“好哇,看老子娘心疼我,怕我將來多分家產,這便動了歹念。好一個毒婦,看我回去好生找她算賬。”
薛慶修性子衝動,說著便要出門。
薛綏喊住他,“三叔。何不聽我說幾句?”
薛慶修怒氣衝衝地轉頭,“六丫頭莫要勸我,今日你三叔我不跟這毒婦拚個你死我活,我就跟你姓!”
薛綏:“……”
她輕笑一聲,將薛慶修按坐下來。
薛慶修火氣未消,用力掙紮兩下才發現,這個看著清瘦的侄女,力氣卻這般大……
他妥協了,“說吧,你要說什麼都好。就是莫勸我,也莫要為毒婦辯解。我不會聽的。”
薛綏揚了揚眉頭:“三叔虛度光陰這些年,可想過有那麼一日,也替祖父和祖母爭口氣,靠自己謀得一官半職,然後直上青雲,讓薛府上下刮目相看?”
薛三胸膛裡鼓脹,竟讓她說紅了眼。
沒有人天生就樂意當紈絝,更沒有人會當真享受“祿祿無為不得誌”。
他抻直脖子,“男兒大丈夫,哪個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