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乍起,花葉紛揚,殘紅斑駁著綠意鋪陳一地。
薛慶治看著她的笑容,頗為彆扭,又莫名怪異。
也不知是否因著血脈相連的牽引,他凝視那雙眼的時間久了,便覺著血脈中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悄然竄動,一股陌生的情緒緩緩湧上胸腔。
這是他的女兒。親生女兒。
薛慶治聲音放柔。
“你來做什麼?”
薛綏看到了他神情的變化。
這曾是十年前的她,在心底渴盼過的場景。
父親會對她笑,會放鬆地展開眉眼,溫和的聲音如同暖陽下輕輕拂過的微風,就如對大姐和四姐那樣的慈愛,將她攬在臂彎,偉岸且高大。
這樣,她就可以在被人欺負的時候,大聲警告他們:
“我父親曾是將軍,上過戰場,殺過人,你們若敢動我,他一定會剝了你們的皮……”
但她不敢。
她的父親雖上過戰場,善使刀兵,卻不會為她撐腰。
十年後她回來了,當這個被她在腦子裡反複思忖過無數次的場景真切地出現,她心底竟無半分觸動。
不會了。
舊事仿若鋒利的刀刃,早已將她的期望破滅。
一刀一刀,剝皮抽筋般地切開,重塑。
重塑出一個,不再需要父愛的她。
薛綏微微一福:“三叔出事,女兒心裡也很不安,剛去西院瞧了瞧三嬸。”
薛慶治徐徐將雙手負到身後,“你三嬸如何?”
薛綏道:“三嬸哭得可憐。”
她語調清冷,麵上掛著得體的微笑,雙眼卻仿若一泓幽潭,不見絲毫波瀾。
薛慶治說不出究竟哪裡有問題,可心下明白,方才片刻的溫情白瞎了。
她不配。
對這樣的女兒,委實不該有所期待。
薛慶治眉頭微皺,不耐道:“此事不用你插手,早些回去歇了。”
薛綏輕勾唇角:“父親,有一事,女兒想尋個妥當的地方,慢慢跟你說。”
薛慶治正心煩意亂,抬手擺了擺,“我還得去一趟京兆府,有事回頭再議。”
薛綏道:“說不定與三叔的死,有關呢?”
聲音雖輕,卻似重錘,直直敲入薛慶治心間。
薛慶治停下腳步,看著她。
“父親請隨我來。”
薛綏微笑轉身,不再多看他一眼。
傅氏服侍老太太服下湯藥,便從壽安院裡出來。
她喚上薛月盈:“你隨我來。”
薛月盈心裡七上八下,跟在她的身後,一路走回到清瀾院。
待合上房門,又把下人打發出去守著,傅氏這才變臉,厲聲質問:
“下作東西,說!是不是你乾的?”
薛月盈撲通一聲跪下,“母親,女兒冤枉。”
“還敢喊冤?”傅氏怒目圓睜,順手將桌案上的瓷器砸在她的身上,“你口口聲聲為我分憂,我沒有瞧著你如何分憂,倒是想出這等剜心毒計,把禍事引我身上……”
“母親。”薛月盈仰起頭,可憐巴巴地看她:“女兒沒有碰過母親的荷包,更不知它為何會在凶徒身上,但女兒絕無害死三叔的心,更不敢禍害母親……”
說著便跪行過去,抱住傅氏的大腿,“一定是六妹妹。母親,一定是六妹妹……”
傅氏冷笑一聲,“我倒盼著是她。可她是何時回府的?又從何處得來荷包,且知曉這些舊事?薛四姑娘,我當真未曾瞧出,你竟有如此心機……”
薛月盈用力搖頭,急道:“此事確有蹊蹺,可女兒實在無辜。”
傅氏氣得麵色發冷:“還敢說你三叔的事,與你無關?”
薛月盈暗自咬牙。
這個傅氏!
分明是她的授意,如今反倒指責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