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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昏曉,湖上的秋露尚未散去,李清虹出了大殿,佩劍的李曦峻上前來,輕聲開口:
“秋露盈湖,諸家雖能望清,也應傳訃四方,往青池報寧家,再傳倚山、五郡、乃至江岸諸修,大人一力保下江南,恩情初渥,宜速鞏之。”
李清虹點頭,著他去辦,李曦治輕邁一步,接過話來:
“青池的消息交給我便好,三日後我便啟程,先儘了禮數…”
他頓了頓,話音一轉,輕聲道:
“也等等司元禮。”
幾人並未有疑慮之色,李清虹更是理所當然地點頭,司元禮班師回府,經過望月湖絕對會停留,不把姿態作足是不會走的。
當下這女子輕聲道:
“淵欽在倚山為質,本是無望相見,如今青池驟亂,應乘著這時機急召他回來,若是遲疑,恐怕再難相見。”
遲家雖然元氣大傷,主脈上下幾乎儘沒,可未必沒有旁係的野心之輩,李淵欽親近遲家是人儘皆知的事情,李清虹隻怕局勢有變,出了什麼亂子。
“我遣人連夜趕過去。”
李曦峻輕聲作答,聽著陣法作響,陣中落下一身材極為高大的老人,腰背略躬,聲音低沉:
“諸位大人,李烏梢、李明宮等人自北歸來,在陣外候著。”
“快請進來!”
李曦峻心中一涼,連忙開口,便見陣中落下幾人,皆在殿前拜了,為首正是李明宮。
“拜見諸位長輩……”
她麵色微白,身上衣物尚整潔,已經是眾人之中氣息最為完好之人,在階前拜了,身後除卻滿臉陰沉的李烏梢,隻有一老人與一壯漢,都是練氣九層。
老人滿臉白須,腦袋上光溜溜一片潔淨,失了一隻眼睛,呆呆地跪在地上,壯漢倒是軀體完整,隻是麵如金紙,如同搖晃的鐵塔般立著,仿佛隨時要倒下去。
李清虹微微垂目,輕聲道:
“稱水陵之亂破了燕山關乃是大局變動,不怨你等,且先講講罷。”
李明宮本是伯脈明豔大方的女子,向來愛笑,如今聲音哽咽,低低地道:
“諸位大人去了稱水陵,不足半日,魔修便至,魔將駕紫氣,手持餘肅的腦袋,祭出幾道符籙,不足半刻鐘便破關。”
“諸修敗如山倒,一路南逃,隻恐逃的不夠快,衝擊後方諸陣,竟然有半數棄陣而走…我半途見了安客卿,一路收攏人馬,皆從他麾下,前去奔投小姑。”
她話中的小姑自然是李月湘了,李明宮麵上浮現出悔色,哽咽了好幾息,這才道:
“當時一片大亂,天空灰蒙,見不清有哪幾位高修在天上,人心渙散,隻趕著去後方,很快見了小姑,她正持劍禦火與魔修相鬥…”
她言至此處,泣不成聲,身後如同具屍體般的安鷓言往前挪了幾膝,低聲接過話來,聲音沙啞且難聽:
“小人一心救援,便帶領諸修前去相助,月湘睹見我等,麵色遂變,斥了小人…她說…”
“安客卿豈欲加害我不成!”
聽至此處,上首的女子慢慢閉上眼睛,李曦治低下頭去,李曦峻則將劍柄握得五指發白,安鷓言的腦袋窟咚一聲貼在地上,繼續道:
“於是空中落下釋修,掐指而算,麵露喜色,顧左右而言曰:‘險些走了一味佳肴。’。”
李曦峻不敢去看李曦治,隻孤零零立著,安鷓言又泣道:
“老漢方記起釋修喜食貴人,已經壞了事,那禿驢一掌打死李承,取心端詳,哂然一笑,諸修震怖…”
“我兒思明,持劍而出,五合而暴死,那禿驢連殺數人,又要出手殺我,李汶擲錘阻之…”
李明宮已經收斂情緒,接過話來,輕聲道:
“小姑遂執我手,急聲道:‘今我即死,不能害眾人。’於是交付性靈,祭出符籙,顧看安客卿,命之曰:‘護送歸族,休要妄費我性命。’”
“我等馳出數裡,小姑祭出築基符籙護體,往北而去,身著雉火,應是自焚而死了。”
當時逃出來的應該有不少人,僅僅逃出來修為最高的兩位而已,安鷓言隻磕著腦袋,低聲道:
“小人無能,還請斬我償罪。”
安鷓言如同屍體般跪倒在地上,李月湘、安思明、李承等人幾乎皆因他而死,怎麼能不讓這老人幾近癲狂,他心頭隻冷冷念叨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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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年猖獗,害死長子,如今愚蠢,複害次子,兼害主家與諸修…人處於世無用莫過如我,不如早死,省得再害人!”
李清虹靜靜看著眼前這老人,他自李通崖時投靠,忠心耿耿,已曆四世,兩子更是一等一的儘力,安思危還在山下守著…她哪能多說什麼呢,殿中之一片靜默。
後頭李汶終於開了口,這憨厚漢子丟了金錘,低沉地道:
“當時局勢緊急,若是李汶領隊,亦會相救,安客卿不過是恰逢其會…望一同責罰小人。”
李明宮亦一同請罪,唯有李烏梢臭著臉站在後麵,不知在想些什麼。
當時整個江北一片混亂,又見了自家人與魔修鬥法,若不是心思敏銳之輩一時間著實難以反應,上首眾人都默然了。
李清虹等了片刻,終於等到李曦治開口,這青年輕聲道:
“可有遺物留下。”
李烏梢終於邁前一步,兩掌一托,奉出一把斷劍和一小盒來,李曦治輕手接過,略略看了眼盒內,立刻移開目光去看劍。
劍尾部的木符輕輕搖晃,李曦治端詳了字跡,把劍收起,小盒轉交給了李清虹,這才開口道:
“從輕發落罷。”
……
稱水澤。
江北的一切昏沉已經慢慢褪去,明亮的光彩照下來,反射在稱水澤的水麵上,合水已經淡了許多,隱約能看見水底的殘骸。
空中微微震動,漆黑的太虛顯露而出,一身青衣的老人持符顯現身形,憑空立著,麵色微微紅潤,咳嗽起來:
“咳…咳…”
他這一聲咳嗽震得水麵上波紋浮動,閃了些金光,身後緊跟著現出一人,同樣是一身青衣,卻是青年模樣,樂嗬嗬地邁步。
“世叔,可還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