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天鯉距離傳教士們包下的客棧還有數十丈遠,就聽得遠處‘嘭’的一聲炮響。
隨後,街道上就從遠到近,傳來了鎮民們此起彼伏的驚呼聲:“開炮了,開炮了,嚇死人了!”
刑天鯉加快了腳步,身後跟著的巡檢司漢子們,已經拔出了配槍。
就在這條石板街道的儘頭,通往小龍湫鎮碼頭的平場上,一個直徑數尺的大坑騰騰冒著硝煙,十幾塊鋪地的石板被炸得稀爛,碎石飛出了老遠。
遠處湖麵上,兩條內河炮艇上,一條炮艇的艦艏主炮的炮口,還有一縷青煙在升騰。幾個水兵忙碌著,剛剛將一發炮彈塞進了炮膛。
幾個黑衣男子帶著英吉士的士兵們,堵在了客棧門口。
一名八字胡,大鷹鉤鼻,神色陰鷙的英吉士探長正在厲聲呼喝:“這是最後警告,諸位尊貴的教士,如果你們繼續阻撓我們對案件的調查,我們有理由懷疑,你們在包庇罪犯!”
四周都是圍觀的鎮民。
刑天鯉在人群中,找到了雙手抱胸,麵帶戲謔笑容的李魁勝。
他湊了上去,低聲問道:“李叔兒,這是怎麼搞的?怎麼就開炮了呢?”
英吉士的炮艇,悍然朝著小龍湫鎮開炮,雖然炮彈是落在了碼頭的空地上,但是距離最近的民宅,也隻有二十幾丈的距離。這麼近的距離,稍有不慎,一炮打偏,死傷的都是鎮子上的鄉親!
刑天鯉心中在瘋狂吐槽。
“這幾個英吉士的探長,還是有點本事的。”李魁勝壓低了聲音:“他們昨夜連夜勘測了現場,一具屍體,一具屍體的琢磨……嘖,也不知道他們發現了什麼,反正一大早的就找上了這群神棍!”
刑天鯉愕然:“英吉士,也是信奉聖母教的罷?報紙上說,極西百國,但凡還保留了國王、皇帝的國家,繼位之時,都要重金禮聘聖母教的教皇親自加冕!”
刑天鯉刻意加重了‘重金禮聘’四個字:“就這幾個小小探長,敢找聖母教的麻煩?”
李魁勝攤開雙手:“你問我,我問誰?洋鬼子的事情,誰曉得呢?隨他們去吧,狗咬狗,嘿!”
馬縣丞在一旁,張開雙手,想要攔住幾個探長,卻又不敢真攔的模樣。他苦著一張臉,好似被公婆欺淩的童養媳一樣,細聲細氣的勸說道:“諸位洋大人,諸位洋大人咧,以和為貴,以和為貴啊!”
沒人搭理馬縣丞。
甚至沒人正眼看他一眼。
刑天鯉直翻白眼:“以和為貴?死人了啊。還怎麼以和為貴?大玉朝的官,就這水平?”
李魁勝譏誚冷笑:“不然呢?小魚兒,大玉朝的官,就是這般模樣了。指望他們做事?”
輕輕搖頭,李魁勝輕歎道:“沒指望的。”
“所以啊,當年!”
喟歎了一聲,李魁勝沉聲道:“管他們怎麼樣呢?隻要他們不打起來,不傷了鎮子上的鄉親,管他們這群洋鬼子的死活呢?”
老教士攤開雙手,擋在了客棧大門前,他深邃的目光凝視著幾個英吉士探長,沉聲道:“至高而仁慈的聖母啊,原諒這些迷途的羔羊,他們並不是有意冒犯您的尊嚴!”
八字胡探長叼著煙鬥,正要說點什麼。
斜刺裡一道白光呼嘯而來,‘嘭’的一聲,這個探長的腦袋就爆成了一團血漿。不等那些英吉士人驚呼出聲,白芒閃爍,幾個站在客棧門口的探長,頭顱齊齊爆開。
四下裡,小龍湫鎮的鎮民們哭喊奔逃,整個街道亂成了一片。
人群洶湧,刑天鯉等人也被擠得隻能退到路邊店鋪的屋簷下。
刑天鯉看向了白芒射來之處,他是反應最快的一個,他也隻能看到一道人影,在數十丈外的屋頂上微微一晃,就驟然消失。
是那個白皮男子。
刑天鯉身體微動,想要追上去。
但是衡量了一下昨夜那三人聯手的威脅,刑天鯉硬生生打消了追擊的衝動。他陰沉著臉,輕輕地一跺腳。
“喪心病狂,他們想要做什麼?”李魁勝氣得麵皮發黑。
擠在客棧門前的英吉士士兵們,一個個目瞪口呆看著幾個探長還在抽搐的屍體。他們甚至沒能看清白芒射來的方向,根本不知道應該如何是好。
老教士帶著一絲莫測的微笑,輕輕的搖晃著手上銀鈴,輕聲吟唱道:“迷途的羔羊們,請回到至高而仁慈的聖母懷抱。跪下,接受聖母的恩憫,爾等方能得到救贖!”
“有罪者,已經接受了神罰;你們,還要繼續迷失麼?”
和那幾個敢於和老教士正麵抗爭的探長不同,這些英吉士士兵被那老教士嘟囔了幾句,居然有過半士兵放下了槍械,‘咕咚’跪倒在老教士的麵前。
在一旁的馬縣丞,這時候方才反應過來。
他扯著嗓子,聲嘶力竭的尖叫了一嗓子‘殺人啦’,然後翻著白眼昏厥了過去。
老教士看到了站在街對麵屋簷下的刑天鯉,他輕輕搖晃著銀鈴,慢悠悠走到了刑天鯉和李魁勝麵前,帶著高深莫測的笑容,用神棍特有的歌詠調嗓門吟唱道:“至高而仁慈的聖母,高座雲端,俯瞰眾生。”
“孩子,我感受到了聖母灑落在你身上的至高榮光。”老教士向刑天鯉伸出了手,眸子裡帶著一抹熱切:“祂已經安排好了你的一切。你隻要遵循祂的意誌,世間當有你的名,聖堂當有你的位。”
刑天鯉笑得很燦爛,他輕點通天妙竹,沉聲道:“用我們大玉朝的俗話來說,隻要道爺皈依你們的聖母,就有榮華富貴送上門來?”
老教士用力點頭,他笑道:“孩子,你是有智慧的,你完全理解了聖母的意誌!”
刑天鯉壓低了聲音:“所以,昨晚上刺殺那個英吉士官員的,的確是你們的人?”
老教士沉默,目光森森,直勾勾的盯著刑天鯉。他收起了那讓人難受的神棍音,沉聲道:“那麼,敞開了說吧,你能對抗蒙受了神恩的戰士,你比我們最初想象的,一個鄉下的富貴少爺,擁有更大的、無可估量的潛在價值。”
“皈依我主,我們能讓你的價值最大化。”
“違逆我主,你表現得越強大,你即將受到的神罰,就越可怕!”
刑天鯉點頭:“不做你們的走狗,你們就要弄死我,是這說法吧?”
老教士很認真的點頭,默認了刑天鯉的說法。
李魁勝站在一旁,臉色越來越難看。他雙手按在腰間配槍上,一雙大眼環瞪,眸子裡煞氣升騰,手背上一根根青筋凸起來老高。
客棧中,幾個身形魁梧的黑衣教士慢悠悠走了出來。
他們一字兒排開,麵無表情的站在老教士身後,目光如刀,死死盯著刑天鯉。他們身上,逐漸彌漫出昨夜樹林中,那三個漢子一般無二的氣息。
“榮耀,或者死亡。”老教士微笑看著刑天鯉:“孩子,聖母擁有無儘的恩澤,但是,無窮的恩澤分散在無數羔羊身上,恩澤也就變得有限了。祂,往往隻給人一次選擇的機會。”
沉沉的腳步聲從碼頭方向傳來。
那兩位身穿員外服的白蓮香主,帶著大隊人馬,氣勢洶洶的直奔這邊。
李魁勝看到兩個白蓮香主身後,那幾個身形魁梧的漢子,突然低聲罵了一句極難聽的臟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