碼頭上,起碼有上千人朝著這邊望了一眼。
隻是望了一眼,他們看到了這個血人,他們還沒弄清究竟發生了什麼,他們就齊齊吐血,靈魂驟然湮滅,被那血人憑空吞噬了去。
‘嘎’!
血人發出尖銳的嘶吼,所有人都從它的吼聲中,聽到了莫名的歡喜和雀躍。
被它血刺紮穿的幾個壯漢,身軀變得疲軟無力,皮膚迅速化為黑紅色,一縷縷汙血好似活物,在他們皮膚下急速蠕動,甚至快速的凝成了無數綠豆大小,一筆一劃清晰可見,卻混亂邪惡到了極致,你看清了它,卻根本無法理解其蘊意的文字。
“去!”
木船上,紫袍女子眸光驟然一寒,她赫然從袖子裡,掏出了一張六寸多長,兩寸寬,其色杏黃,邊緣隱隱有一圈銀紋閃爍的符紙。
刑天鯉驚訝萬分的看向了紫袍女子手中的靈符!
‘符’?
而且,是一道‘活符’!
刑天鯉在符道上的造詣,隻能說是三腳貓。但是他前世畢竟修成了陽神天仙,他雖然隻會製作一些極簡單的入門級符籙,他在符道上的眼光還是有一點的。
這是一道‘活符’啊!
由真正的修道之人用專門的‘靈材’製造,用正確的手法繪製、祭煉,在‘靈氣充沛’之地溫養,蘊藏了真正大威力的‘活符’!
一縷縷厚重的‘天地衍生太初之炁’深藏在符紙中,隔著老遠的距離,刑天鯉都能感受到這一絲絲‘太初之炁’散發出的‘誘人香氣’!
這一方世界分明淪入了末法時代。
但是天地垂憐,這一方世界,絕對有某些洞天福地存留了下來!
否則無法解釋這一道‘活符’,無法解釋符紙中蘊藏的太初之炁!
紫袍女子手指一彈,一縷火光從符頭上燃起,頃刻間將符紙燒儘。一縷明光從符紙中噴湧而出,化為一個拳頭大小,在場眾人中,怕是唯有刑天鯉‘清晰可見’的符印,帶起一股極強的‘誅邪破煞’的天地偉力,狠狠衝著那血人落下。
‘嘭’!
血人炸開,粘稠的血漿好似火油一般迅猛燃燒開來。
黑煙陣陣,一股讓人窒息的腥臭向四周噴湧。碼頭上,被運輸來的男女已然陷入了一片混亂,他們正哭爹喊娘的奪路而逃,這股腥臭突然湧出,大片大片的男女就嘔吐著軟在了地上。
明光閃爍,幾個被血刺紮穿了身體的壯漢身體劇烈抽搐,誅邪偉力在他們體內湧動,一縷縷粘稠汙穢的黑血迅速從傷口中噴出,落在地上,居然將碼頭上鋪設的石板都腐蝕出了‘嗤嗤’聲響。
就這一會兒拖延的功夫,方才那兩個小修女已經跑得不見了影子。
船頭上,紫袍女子有點心疼的看了一眼碼頭地麵上‘嗤嗤’冒著泡的汙血,目光突然落在了刑天鯉身上:“小子,你是這鎮子土著罷?將這裡的事情細細說來,說得好了,本宮重重有賞。”
刑天鯉心中一個‘咯噔’。
‘本宮’?
看紫袍女子身後的那個帶須太監的模樣,再看看這三條木船上,男女們的冠袍、發髻等樣式,根本不是如今大玉朝規定的官方式樣。
微微倒抽一口涼氣,刑天鯉在心裡感歎——‘道爺碰到反賊了,活的’!
沉吟片刻,刑天鯉衝著紫袍女子拱了拱手,輕聲道:“下官大龍湫縣主簿李鯉,見過貴人。”
紫袍女子和她身後的太監同時瞪大了眼睛。
“主簿?瞎子?嚇,焚族果然是山林蠻族出身,一點禮法都不講了。任命一瞎子為一縣主簿,這是絲毫不顧朝廷的體麵了嘛!”那紅麵生須的太監當即開口,指著刑天鯉就是一通陰陽怪氣。
片刻的功夫,李魁勝已經指揮著巡檢司的人,呼喝著疏散碼頭上圍觀的鎮民。
之前退走的鎧甲士們,好似聞到血腥味的蒼蠅,忙不迭的駕船登岸,他們打暈了在老教士死後,就變得渾渾噩噩的喬姆斯,將他帶回了護衛艦。隨後命令那數百武裝護衛,呼喝著剛剛上岸的男女們,重新回到了貨船上。
拖船添滿了煤、水,這次沒有給那些運送的男女補充糧草、飲水,拖船就‘突突’發動,拖拽著貨船逃跑般直奔南方。
碼頭很快恢複了寧靜,但是讓刑天鯉心中惡寒的是,居然有不少鎮民聚集在碼頭邊,衝著三條木船指指點點,偶爾有人在嘀咕‘異端’之類的話語。
僥幸,有李魁勝帶人鎮場,又沒有了精神力強大,擅長一些蠱惑秘術的老教士搗亂,這些鎮民也隻是在遠處指指點點,沒人做出什麼不理智的行為。
紫袍女子也上了岸,背著手,靜靜的看著那些鎧甲士忙活。
那些鎧甲士,顯然也知道,紫袍女子這一行人不好惹,就連他們無法應對的傳教士們,都被紫袍女子一行輕輕鬆鬆抹殺了。是以,這些英吉士人,隻是忙活著將碼頭上的男女重新轉運後,就回到了艦船上。
“那甲,不錯哦。”紫袍女子輕聲開口。
“世俗之物罷了。”一名魁梧漢子畢恭畢敬的對她說道:“臣,沒能從那些甲胄上,感受到……咳咳!”
魁梧漢子看了一眼刑天鯉,目光在他空洞、茫然的雙眼上掃了一眼,臉上的表情就變得極其的,古怪——略帶憐憫,略有譏誚,更多的,是高高在上的優越感。
“不過,世俗之物能夠製作得如此精良,也是極難得的事情。”紫袍女子皺著眉頭,看著漸漸遠離岸邊的內河炮艇:“這些船,倒也有點意思。不顧區區一甲子而已,怎麼這世上,就出現了這麼多古怪東西?”
“最最古怪的,就是這些蠻夷賤婢,豬狗不如的東西,居然敢在神州大地上肆意胡為?”
紫袍女子猛地轉過身,目光森森盯著刑天鯉:“你,居然是一縣主簿?”
紫袍女子極懷疑、極鄙夷的上下打量著刑天鯉:“看來,你有一個好爹嘍?不過,看起來,你這爹也不怎樣,國朝最基本的體麵都不講了麼?”
刑天鯉輕咳了一聲,帶著一絲惱火回懟道:“貴人這話說得好生沒道理。小子的親爹,早十年前就歿了。小子被任命為這所謂的主簿,這才幾天功夫?也不過是您口中的蠻夷賤婢們胡來,讓江東總督府胡亂下的任命罷了。”
“小子有自知之明,小子以前,不過是這鎮子上一個開書店的,平日裡在茶樓裡講講話本,賺點零錢補貼家用的小人物。什麼主簿,什麼官職,什麼國朝的體麵,和小子有什麼關係呢?”
手指朝著自己雙眼微微插了插,刑天鯉惱火道:“畢竟,小子隻是一個瞎子!”
紫袍女子眉頭一挑,極清麗、極冷峭的麵皮微微鬆緩了些,她緩緩點頭道:“原來如此?倒是本宮誤會你了。不過,堂堂江東行省總督府,居然會因為蠻夷賤婢之意,任命一個瞎子說書人做一縣主簿?”
她朝著身後的生須太監冷笑道:“記下,記下,這些見不得人的齷齪事情,統統記下!”
生須太監從袖子裡掏出了一個絲綢麵的長折子,用一支極細的毛筆,在那折子上急速書寫:“喏,主簿大人,還請將事情的前因後果,細細說來。”
太監手上的毛筆,不過三寸長,細如綠豆,書寫時,卻源源不斷有墨汁從筆頭湧出,且墨香四溢,黑黝黝的墨汁中隱隱有細碎的金箔碎片。這筆,固然是一件好寶貝;這墨,也有點奢侈得過分了。
刑天鯉也就不添油加醋,將這些日子,小鎮上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