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趙宋!”雷諾夫嘟囔道:“古怪,你們嶽家,還為他們家賣命啊?換成我,誰敢那般對我,早就砍掉他的腦袋,自己坐上皇位了!”
咬咬牙,牙齒咬得‘嘎嘣’作響,雷諾夫看了看嶽小青,又狠狠的朝著刑天鯉指了指:“我們在這裡交戰,你們無關之人,離得遠些,若是被誤傷了,可不要怨我們!”
雷諾夫看著刑天鯉,冷聲道:“小子,堂堂後土血裔,東國調查室少校情報官?嘿,你可真給你祖宗長臉!現在,是戰爭,你們這些做情報的,被抓住了是什麼下場,不用我說了吧?”
雷諾夫右手在脖頸上輕輕一拉,擺出了一副絞刑架上死囚犯的模樣,‘嘎’的吐出舌頭,腦袋猛地一歪,然後‘嘎嘎嘎’的大笑了起來。
手中長劍火焰迅速黯淡,雷諾夫厲聲喝道:“找到那個該死的法璐仕人,捏爆他的蛋黃,還有,戴高?戴高!讓戴高給我們一個解釋,那個什麼暗語森林,到底是怎麼回事?那群該死的女人,究竟站在哪一邊?”
雷諾夫帶著大隊人馬轉身離開,刑天鯉呼出一口氣,朝著嶽小青幾個招了招手,一行人身邊狂風鼓蕩,在蘆葦叢中卷起了漫天蘆花,一溜煙的遠去。
直奔出了二十幾裡地,到了一個樹木蔥鬱的小土包下,嶽小青六人猛地停下了腳步。
“就在這裡吧。”嶽小青朝著刑天鯉拱了拱手:“敢問閣下高姓大名?堂堂神州男兒,為何卻為那蠻夷奴婢輩做事?”
刑天鯉上上下下,很認真,很狂熱的打量著嶽小青。
“嶽家,背嵬軍?是我想的那個嶽麼?”刑天鯉笑得極燦爛。
“當是閣下想的那個嶽了。”嶽小青和其他幾個青年,全都挺起了胸膛,極坦蕩,極軒朗,眸光清正,氣概非凡。
報出自家的出身來曆,他們沒有任何好遮遮掩掩的。
因為他們是背嵬軍。
因為他們全都姓嶽。
刑天鯉讚歎了一聲,掏出了趙青檾給自己的那份身份憑證:“在下李鯉,不知道幾位可聽說過?你們,是趙青檾殿下的援兵麼?從小龍湫鎮過來的?”
平海城向西二十裡,有漵浦鎮。
漵浦鎮再向西二十裡,有南涇口。這是一個位於大江南岸的小村,能有三五百戶人家,兩三千人口。村子正北麵,就是直達小雁蕩湖、小龍湫鎮的涇水入江口。
因為浩浩蕩蕩涇水自北而來,彙入大江,涇水水流長年累月向南衝擊,多少影響了大江水流,南涇口這裡,就彙成了一個向南彎曲的大江灣,又有七八條小河支流從南向北,於斯彙入大江。水域寬闊,就成了一個極佳的船隻停泊處。
一排十二條白木製成的大船,靜靜的停泊在江灣中。
岸邊樹林裡,有極上品的錦緞,紮了帷幕,四周有數百個行軍帳篷,帷幕中則是圈起了三個碩大的牛皮軍帳,四周都有身披重甲,渾身隻露出兩個眼洞的玄武禁衛駐守。
之前在小龍湫鎮,刑天鯉隻見到了十幾位玄武禁衛。
可是今天跟著嶽小青等人到了這裡,單單帷幕外看到的玄武禁衛,數量就已經過百。
刑天鯉也不由得驚歎,這就是趙宋家的底蘊了吧?這些玄武禁衛,實力一個個的,可都比得上那些審判聖騎當中的高手,甚至猶有過之。
樹林中,大量身披鱗甲,神色精悍的士卒,正十二人一組,圍坐在行軍帳篷附近,沒人亂走,沒人說話,靜悄悄的隻是用油布擦拭手上晶亮的兵器,又或者整理一支支做工精良,通體寒光森森,造型極其威猛,看上去就極有殺傷力的強弩。
刑天鯉正待放出神魂之力,察看一番這些士卒的實力,突然一陣心悸感湧上心頭,他急忙收斂了一切氣息。
一名身穿紫色蟒龍袍,身形魁梧,赤紅色一張麵龐看上去正氣盎然,周身氣派威武,儼然一條堂皇漢子的長須男子大步走出帷幕。這漢子通體上下,端的是一個威武正氣,但是一雙三角眼微微耷拉,眸光閃爍不定,透出了十成十的奸臣氣相。
男子身後,跟著十幾名身穿錦袍的麵白青年,他們分明都是去勢的太監,但是修煉的功法肯定有問題,居然一個個都蓄了三寸美須,而且胡須打理得極其精致、整齊。
嶽小青等人驟然停下腳步。
那紫袍男子下巴微微一抬,背著手,饒有興致的笑道:“唷,嶽家子,回來了?可打探到什麼有用的消息麼?話說,讓你們背嵬之士,去打探消息,有點大材小用了!”
紫袍男子指了指四周靜靜盤坐的士卒,笑道:“這些靜塞兒郎,個個都是好樣的,難得出世一次,總要給他們一些立功的機會。”
嘖,這廝一開口,就是挑撥離間。
刑天鯉看著這紫袍男子,直覺心臟一陣陣的抽搐——好麼,又是一位天仙境的老怪物,不過呢,比起穆裡瑪和楊天驥,這紫袍男子身上,似乎有異寶鎮壓,使得他在這末法之世,還能動用一絲絲天仙之力。
就是這一絲絲天仙之力,這廝的危險程度,可就比穆裡瑪和楊天驥,高出了百倍不止。
刑天鯉正打量這廝的時候,一縷縷極陰寒,但是內部又蘊藏了一絲絲邪異十足的赤陽之氣的怪異力量,已經悄然在他身上轉了一圈。
不過,刑天鯉的根本法極其神異,九口小鼎更有鎮壓一切的至高偉力。
當九口小鼎齊齊凝聚真形,在刑天鯉體內各安其位後,刑天鯉的身體,就儼然一個小小的天地,隻要他收斂氣息,就算是境界比他高出十倍、百倍的存在,也難以察知端倪。
更不要說,這廝雖然是天仙,刑天鯉的神魂境界,卻也不弱於他!
這股邪異的力量繞著刑天鯉轉了好幾圈,沒能看透刑天鯉的底細,就悻悻然的退了回去。
紫袍男子又笑道:“畢竟,我趙宋強軍無數,‘歸德軍’、‘靜塞軍’,哈哈,功勞不能儘歸了你們背嵬軍,都得讓他們表現表現不是?”
隨著這廝的幾句話,四周的靜塞軍士卒們,看向嶽小青的眼神,就有點不對勁了。
嶽小青顯然是個老實憨厚的孩子,麵對紫袍男子有意無意,卻又不怎麼明顯的挑撥,他張了張嘴,知道這廝的話不對,卻不知道該如何反駁才是。
一聲低沉的咳嗽宛如雷鳴響起,方圓數十畝地的樹林子,大大小小的枝椏都因為這一聲咳嗽無風而動。一名身高近乎七尺,熊腰虎背,雙臂如猿,一張麵孔頗為方正,雙眼如寒星一般皎潔光輝,通體有縷縷氣血如狼煙一般升騰,看上去能有三十歲開外的男子,大踏步走了出來。
刑天鯉心頭一寒。
好,好家夥!
這個男子,好生恐怖!
他身上,有著正統道家‘金肌玉骨’體修神通的痕跡,而且,他的修行境界,已經達到了極其高妙的層次,起碼也是天仙的層次。
但是,他放棄了自身境界,將天仙級的修為,強行轉化成了極低劣的煉體之法。
他轉化後的煉體法門,氣息就和奧古斯,還有那些金發金眼男子的氣機差不多。
也就是說,這個方正男子,他自斬道途,斷絕了未來攀升更高境界的一切可能,他將自己原本玄妙精微的道家天仙境界,轉化成了層次雖然低劣,但是更適合末法時代的煉體方式。
在這個過程中,他的修為流失了很多,很多。
但是正因為他如今的煉體方式,契合了當今的末法時代,他喪失了原本的天仙境界,卻能在末法時代中,一如奧古斯等人,擁有可怕的**力量。
就好像,一頭在洪荒時代,可以縱橫天地的鯤鵬,硬生生將自己的生命形態,轉化成了世俗界的巨象。
在這末法時代,鯤鵬根本無法生存,而巨象卻足以世間縱橫。
而且,以鯤鵬的生命本源,將自身轉化為世俗巨象,這頭巨象擁有的力量,顯然冠絕一切品種的巨象之上,強得一塌糊塗,強得匪夷所思。
還能這麼玩?
刑天鯉隻感覺牙齒一陣陣酥癢。
他毫不懷疑,奧古斯、帝斯這些家夥,如果敢出現在這方正男子麵前,或許連他一拳都接不下來。
方正男子犧牲巨大,但是這也讓他在這末法之世,擁有了堪稱鎮壓一切的力量。
真正是不知道,要何等覺悟,為了何等目標,才讓這男子付出這麼巨大的犧牲。
最少,最少,天仙可長生逍遙,哪怕如這紫袍男子這般,自封修為,苟全世界,不出意外的話,壽命綿長是可以做到的。
而這方正男子自斬道途,強行轉修之後,他的壽命,怕是不到千年!
堂堂天仙哪!
嶽小青和幾個同伴齊齊笑了,向這男子深深拱手行禮:“楊老祖。”
方正男子微微一笑,朝著刑天鯉看了看,一巴掌拍在了紫袍男子的肩膀上,紫袍男子身體猛地一哆嗦,刑天鯉莫名覺得,他竟然有一種拔腿就跑的心虛感。
“喏,童貫王爺,您老都一大把年紀了,欺負小娃娃算什麼?”方正男子笑道:“無聊的話,我們比劃比劃唄。”
刑天鯉瞳孔驟然一縮。
童貫?
這身穿大紫色龍袍的紅臉男子,竟然是童貫?
嚇,難怪一嘴巴的陰陽怪氣,怎麼看怎麼不順眼,恨不得就想要劈他三五百刀的樣子。
這廝,真的是那個童貫?
童貫‘哈哈’一笑,輕輕一擺手,輕描淡寫的說道:“罷了,罷了,若是你祖父楊再興嘛,本王倒是有興致,和他過過招。念祖啊,你這娃娃,自廢修為,天人轉化,將那長生道果,轉化為這等低劣的血氣軍武,哎!”
童貫搖搖頭,輕聲道:“本王越想越不是滋味,過得些年,若是你祖父回轉,你卻已經和他天人永隔,本王如何向他交待呀!”
這話說得惡毒了。
刑天鯉卻是一顆心跳得厲害。
這個方正男子楊念祖,他是楊再興的孫兒?是那個楊再興麼?
嗯,‘回轉’?
楊再興不在麼?他又去了哪裡?或者說,他們去了哪裡?
帷幕中,正中的牛皮大帳內,趙青檾帶著幾個內侍行了出來,猛不丁的見到刑天鯉,趙青檾‘嗬嗬’一笑,朝著刑天鯉指了指:“哎,小李,臭小子,你怎麼找到這裡的?還盤算著,讓樊樓打探你的消息呢。”
“你可知道,這平海城究竟發生了什麼?”趙青檾急促問道。
牛皮大帳中,一副極大的,用秘法繪製在一張碩大的獸皮上,山川地理,一切細節精致到極致的地圖鋪在了一張大方桌上。
這幅地圖,繪製的工藝是絕佳的,平海城周邊三五百裡地,每一座小山,甚至是山間的一些小路,全都在地圖上一覽無遺。
隻是,在這地圖上,缺少了萬國租界的細節。
在地圖上,萬國租界曾經占據的位置,隻有稀稀拉拉數十個小村子的痕跡。
很顯然,這幅地圖,很有點年數了。
大帳中,除了童貫、楊念祖、嶽小青,又多了四個相貌和嶽小青有幾分相似,同樣挺拔俊朗的青年。嶽小青稱呼他們為‘大兄’,其名號,乃是‘風、雨、雷、電’。
嶽風、嶽雨、嶽雷、嶽電,這典型就是一家兄弟最省事的起名。
四個人的氣息,比起嶽小青可是要強大了許多,他們使用的兵器,更是讓刑天鯉瞠目結舌——四個人,每個人都是一對手柄雕龍,錘頭足足有南瓜大小的金錘。
四對金錘,都是一般造型,上麵有大片的風雲紋路,做工極其精美。
這四對金錘,一如雷諾夫手上那柄重劍一樣,顯然常年溫養在某些靈眼、靈穴中,在這末法時代,金錘內,依舊有陣法殘留,保留了一絲絲微弱的靈性。
刑天鯉收起了腦殼裡一些古怪的念頭,指點著地圖,將這些天,萬國租界發生的事情,包括他親眼所見的,暗語森林啊,奧古斯啊,帝斯等人的一些行為舉止,也都一一的說了出來。
乃至瑪利亞那一夥人身上的古怪,刑天鯉也著重的點了出來。
那些家夥,可是招惹不得的,就算你能打得過他們,動輒自爆的混蛋啊,而且都是威力絕大的核彈頭自爆,這是能輕易碰觸的麼?
如果單單童貫一人,刑天鯉是絕對不會將其中的利害關係說出來的。
但是呢,除開童貫,還有楊念祖,還有這一票嶽家的兄弟。
刑天鯉極其嚴肅的說道:“這瑪利亞一行人,還有暗語森林的那群女人,甚至包括奧古斯和帝斯他們,都在刻意的挑起戰爭。”
刑天鯉無奈搖頭道:“他們要戰爭,想要打死打活的,死傷多少,和我們其實並無多大關係。他們哪怕打得亡國滅種呢?和我神州子民有半點乾係麼?”
“但是他們在我們的地盤上打仗,而且一開戰,就毀掉了整個平海城,百萬百姓流離失所,而官府腐朽,對災民置之不理,隻顧著上下其手,貪墨賑災、重建的資金。”
刑天鯉將自己打探來的,頤和郡主、穆裡瑪等人的所作所為,也都說了出來。
他苦笑道:“這場仗,不會這麼輕鬆停下來的,如果他們繼續向大玉朝增兵,戰事一旦擴大化……”
童貫摩挲著幾乎垂到小腹的美須,喃喃道:“這話,卻也不一定。他們的本土,遠在西陸,距離神州,最近的一個國家,其直線路徑都有七八萬裡地。”
“萬裡迢迢的,他們會調兵來神州打仗?”
童貫搖頭道:“沒這個道理。”
三角眼眨巴眨巴的,童貫幽幽道:“不過呢,大玉朝居然如此無能,讓這些蠻夷奴婢欺上門來,嘿,這次可不能這麼輕鬆放過他們啦。”
楊念祖咳嗽了一聲,他沉聲道:“殿下,童王,這些蠻夷奴婢輩,在神州大地上肆意胡為,吾等當……”
“當什麼當?”童貫冷聲道:“楊念祖,彆忘了,你是趙宋的臣子,不是他焚族的官兒。他們焚族將天下治理成任何樣子,都和我趙宋無關!”
“可是!”楊念祖高呼。
“小子,你可就閉嘴罷!”童貫冷聲道:“不要和本王說大道理,本王活得比你長久得多,要說大道理,你說得過本王麼?”
“這天下,既然是焚族的天下,這天下事,就是他焚族的事。”
“輪得到你楊念祖出頭麼?輪得到我趙宋出頭麼?若是我趙宋強出頭,嘿,死傷的孩兒們,這筆賬,怎麼算?那些蠻夷奴婢,可不像當年那樣好對付!”
“更不要說,我趙宋強出頭,算什麼呢?”
“虞,夏,商,周,嬴秦,劉漢,李唐,朱明,他們都沒吭聲,咱們趙宋,充什麼冤大頭啊?”童貫朝著楊念祖揮手訓斥道:“得了,讓你小子出來,是給殿下保駕護航的,不是讓你來惹是生非的!”
一旁的趙青檾,則是看著地圖,一支炭筆在地圖上劃來劃去,突然笑道:“臭小子,你不是織造處的狗腿子……咳咳,織造處的官麼?怎麼著,帶本宮,去會會那頤和郡主罷!”
“讓本宮見識見識,當今焚族的天潢貴胄,都是一群什麼玩意兒!”
趙青檾眸光閃爍,向楊念祖,還有嶽風等人看了看,沉聲道:“另外,你小子有路子,給本宮,弄一批蠻夷的火器罷!”
“童王帶來了三千靜塞軍精銳,楊樞密帶來了八百背嵬壯士。”
“他們若是裝備上那些火器,以一當百,可能使得?”趙青檾笑得眼睛都眯了起來:“給那些蠻夷奴婢一點教訓,本宮以為,還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