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天青書病急亂投醫,他根本沒追問瑪索,為什麼她急需現銀,卻又可以接受他和他的合作夥伴們,用各種地契來做抵押。
他沒問。
他若是問了,瑪索就會告訴他,東雲有很多大貴族,對於在東國膏腴之地安置產業有著瘋狂的興趣。這些地契,分分鐘就可以從那些東雲大地主手上換來大堆大堆的銀子。
如南潯鎮這樣的地段,一套老宅子,傳承有序,祖先還在縣誌、地方誌上拋頭露麵過,甚至還和東國皇室發生過友好互動的——嗯,持刀將皇族成員砍得渾身是血,當然也能劃入‘友好互動’的範疇。
總之,這樣的一套‘大開門’的老宅子,在東雲貴族圈子裡,是不愁出手的。
有太多太多的大貴族,期盼著能在東國弄到這麼一套老宅子——如刑天氏平遠堂在南潯鎮的那套祖宅,東雲某些走火入魔的大貴族,可以傾儘家產,就為了得到這套宅子!
這,當然是大實話。
這,當然不是大實話。
反正,飛雲港就有電報局,刑天青書向平海城織造處衙門,發出了最緊急的密電。
五日後,一條懸掛著易多利旗幟的高速護衛艦,就噴吐著濃煙,一頭撞入了飛雲港。船剛剛靠岸,還沒有在棧橋上停穩,一堆身穿綾羅綢緞,長得圓潤肥美的富豪商家,就一頭撞了下來。
這些平日裡養尊處優,甚至上茅廁擦拭屁股都要侍女動手的家夥,正常的客輪,正經航行需要半個月的航程,他們高價雇傭了易多利的高速護衛艦,滿功率飆車,隻用了五天,就從平海城趕到了飛雲港。
這一路高速奔馳,就算正經的海軍水兵都受不了這個罪。
這些家夥麼……
他們整整齊齊一字兒排開,跪在了棧橋上,麵朝大海,口燦蓮花,將膽汁都全噴了出來。
雖然狼狽,但是這些家夥,帶來了刑天氏平遠堂在南潯鎮祖宅,還有大量商鋪、街道、水田、茶山、桑林、藥田,乃至分布在江東行省和附近幾個行省的,大量礦山、山林、牧場等等產業的地契文書。
超過兩百戶分銷商,平日裡和刑天青書走得近,在商業上和刑天氏捆綁得很緊,乃至極樂香這等買賣,他們都參與頗深,從中撈取了巨額的利潤。
他們都是南潯鎮周邊,乃至碣石郡、江東行省,赫赫有名的巨商富賈,他們身家豐厚,他們的不動產,遍布周邊數個行省。他們的商號、店鋪,更是廣布江南地帶,他們的商隊,各種船隊、馬隊等等,輻射麵更是廣達大半個大玉朝。
他們,也都紛紛帶來了自家可供抵押的地契。
彩錦軒。
幾頭梅花鹿咀嚼著餅乾,慢悠悠的走過盛開的櫻花樹,點點花瓣輕柔如雨,紛紛落下,落在鹿兒斑駁的皮毛上,偶爾‘呦呦’鹿鳴,配合著遠處一座高樓上悠揚的洞簫聲,這份意境,一下子就提起來了。
一株兩人合抱粗細的老櫻花樹下,鋪開了潔白如雪的錦緞。
瑪索身著如雲長裙,慵懶的斜靠在兩個嬌俏的侍女身上,身邊杵著一架鑲金嵌銀的水煙袋,嘴裡叼著象牙的煙嘴,連著一條長長的乳膠細管,慢條斯理的吞吐著混入了大量香料的煙草。
數十名身形窈窕,挽著大馬尾,身上長裙式樣新穎,兩條雪白的臂膀和整個小腿,白生生的袒露在外,腰間紮著巴掌寬的金銀腰帶,越發襯托得纖腰一握的少女,手持做工華美的細劍,靜靜的侍立一旁。
她們不苟言笑,但是偶爾一挑眉毛,眼角一抖,嘴唇微微一彎,就有無窮的魅惑之力四散,引得刑天青書和兩百多個分銷商心魂震蕩,渾然忘己。
他們同樣坐在如雲的錦緞軟墊上,身邊碼著一口口碩大的木箱,裡麵堆滿了各色地契。
也有一些身家實在紮實,或者說,他們藏金藏銀的地窖分布廣泛,又或者過於隱秘,沒有被刑天鯉找到的幸運兒,他們身邊的木箱裡,則是碼放著厚厚的大額銀票。
他們將家中窖藏的金銀,在極短的時間內這算成銀票,也是耗費了巨大的力氣呢。
瑪索慵懶的目光掃過那些地契,頓時極燦爛的笑了。
她的目光落在了那些大額銀票上,則是很不屑的撇了撇嘴:“你們腦殼都壞掉了的,大玉朝錢莊發行的銀票,我拿來給聯軍發軍餉?你們這不是,開玩笑麼?”
一名雙眼眨巴,頗顯精明的中年男子沉聲道:“瑪索殿下,這都是我江東行省數百年信譽老錢莊發行的銀票,信譽擔保,通行東國,你有什麼不放心的呢?”
瑪索輕咳了一聲:“數百年信譽的老錢莊?嗬嗬,老字號?法璐仕王國傳承千百年,不也在三十年前嗚呼哀哉了麼?除非是現銀,否則,我這裡是不認的。”
擺了擺手,瑪索輕聲道:“其實,就算是現銀,我也是不認的。”
她看著這些屁股下麵好似長刺一般,坐立不安的巨商富賈,冷然道:“你們給我運來金子,運來銀子,一兩金子,隻能當一兩金子用,一兩銀子,隻能當一兩銀子用。”
“但是這些地契什麼的,我能從那些東雲貴族手上,換來十倍,甚至二十倍、五十倍的金銀。”
“我甚至隻要將這些地契拿在手上晃一晃,根本不用真個交給他們,隻要簽署一份抵押契書,東雲的這些鄉巴佬貴族們,就會心甘情願的掏出所有的家底子!這就是金融,這就是經濟!”輕輕呼出一個煙圈,瑪索譏誚笑道:“你們這些土財主,你們懂?”
不等眾人開口,瑪索仰麵向天,幾片櫻花瓣就柔柔的落在了她的臉上。
她輕聲笑道:“隻要一份抵押契書,根本不需要將地契交給那些鄉巴佬,等到這場仗打完,我會有百倍,甚至千倍的收益,到時候直接用現金抵還了他們,這些地契,依舊在我手中。”
“而那時候,你們隻要將極樂香分銷出去,手上有了足夠的現銀,就能從我手上,將這些地契贖回。當然,你們要支付一點點利息。”瑪索輕聲笑道:“這些地契,一直在我手中,根本不會有任何的風險,而我們都得逞所願!”
瑪索輕輕的噴吐著香煙,馥鬱的香氣彌漫四周。
刑天青書和一眾合作夥伴,嗅著香氣,感受著那些少女若有若無的微妙笑容,以及她們不斷落在自己身上的輕柔目光,他們渾身飄飄然,十成十的接受了瑪索的提法。
合情合理。
完全沒問題。
能有什麼問題呢?
用地契抵押給瑪索,他們提走堆積如山的極樂香;他們回去大玉朝,快速分銷極樂香,換來真金白銀;而瑪索將這些地契向東雲貴族進行抵押,同樣換來真金白銀。
瑪索用這些真金白銀,去參與戰爭。
無論是法璐仕王國借屍還魂也好,還是其他的什麼目的,這和刑天青書他們無關。
他們拿著極樂香,換回來足夠的真金白銀後,就能從瑪索手上,將自家的地契贖回——合情合理,完全沒問題。
當然,在這個過程中,他們抵押地契的時候,瑪索會瘋狂的壓價;而瑪索將這些地契抵押給那些東雲土財主的時候,會瘋狂的提價……毫無疑問,瑪索會這麼乾。
一進一出,瑪索可能會得到百倍以上的巨額利潤。
人群中,一名巨商有意無意的,刻意放大了聲音‘低聲嘟囔’:“如此,還不如,我們直接將這些地契抵押給那些東雲貴族,或許我們根本不需要攜帶這麼多地契過來,就能換取足夠多的金銀罷?”
瑪索聽到了這人的‘嘟囔聲’。
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甚至,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這個‘嘟囔’的家夥,應當是代表了刑天青書一眾合作夥伴的心聲。
瑪索輕咳了一聲,向對方輕輕指了一指。
一名少女微笑著,踏著輕柔的舞步走了過去,一把掐住了這人的後頸,宛如拖死狗一樣強行將他拖拽了出去。整個過程中,這人脖頸要害被製,一口氣喘不上來,麵紅耳赤的他差點沒憋死當場。
“好蠢的家夥。”瑪索優哉遊哉的說道:“他自以為聰明?”
冷笑一聲,瑪索冷聲道:“我們都知道,你們的地契,在那些東雲貴族那裡,可以抵押出更高的價碼。但是,坦白說了,這份超額的利潤,屬於我,不屬於你們。如果你們帶來的是現銀,我不要。”“我,隻要你們的地契,明白麼?”瑪索冷然道:“願意合作的,我已經請來了公證人。不願意合作的,可以滾蛋了。”
“但是今天不和我合作的人,我敢保證,他們未來,彆想從我這裡拿到哪怕一兩的極樂香。而且我敢保證,在法璐仕王國重現光輝之後,他將成為法璐仕王國的敵人!”
“怎麼選,看大家的嘍!”
瑪索笑得燦爛。
她一口青煙,一口青煙,一口青煙,不斷地噴吐出來。雖然她此刻是做保養得極好的老太太妝扮,她身上那股子渾然天成的魅惑氣息,配合上香煙中某些特殊成分的奇異效力,再結合她若有若無釋放出的精神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