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宮。
太後帶著熙和郡主,以及最近幾日,剛剛招進宮來寵溺的兩名宗室子弟,步履匆匆直奔多鐸等人肆意享樂的大殿。
沿途就聞得酒氣衝天,各種烤得半生不熟的肉食腥臊味,幾乎將美輪美奐的宮殿都給醃進了味兒。就看到多鐸等人從祖地帶來的,大群保持了獸形,或者隻有一部分肢體有著人類特征的山林大妖,正在各處殿堂中肆意撒歡。
一如原本供皇帝在後宮用功讀書的兩處暖閣子,書架上價值連城的孤本書籍,早就被扯得稀爛,用來做火鍋的燃料了。用整根珍貴木料雕琢出的書案上,兩條大黑狗和兩隻騷狐狸,正光天化日下儘情的,進行著跨種族的繁衍運動。
若是刑天鯉在場,他定然會說,反正都是犬科動物,大概,也許,可能,應該他們能幸福美滿的生出一窩一窩品種更優秀的小崽子?
還有那半人化的老熊,光著身軀,搖晃著不雅之物,拎著酒壇子,‘嘻嘻哈哈’的追逐著那些嚇得臉色慘淡,差點沒被活活嚇死的宮女。
嘖,這些妖物,他們在瀕於化形之時,他們的審美也會發生詭異的變化,他們不會再喜歡自家毛茸茸的同族,而是對這些身形窈窕、麵容精致、皮膚光潔的人族少女產生了強烈的興趣。
他們倒是心曠神怡,而那些被招呼進來伺候他們的宮女,早就嚇得魂兒都飛了。
那般雄壯,幾乎有一丈高下,渾身生滿了半尺長黑毛,完全就是一頭人立而起的大野熊的家夥,說著人話,在背後追逐自己——不要說這些嬌滴滴的小姑娘了,就算是一條八尺威猛的大漢,你怕不怕?
太後、熙和郡主的臉色都極難看。
她們是什麼人啊?
整個大玉朝,她們位於巔峰,手上的權力堪稱無限——她們才是當今大玉朝真正的主子!
可是這些來自祖地山林的山精野怪,他們見到了太後,見到了頤和郡主,他們居然視若無睹?甚至有一頭人立行走的大黑虎,光著屁股,朝著太後和熙和郡主,狠狠地聳了聳胯部?
太後氣得麵色發青,她恨不得下令,將這些肆無忌憚的妖魔悉數推出去斬首。
反正,這些年來,這些祖地的妖魔,那些熊、虎、狐、犬、狼等幾大妖族,他們扶持的對象都是玉猞猁的直係男丁——這些妖魔,反而對於‘血脈正統性’有著極其頑固的執拗。
要不是這些妖族的堅持,太後搞什麼垂簾聽政啊?
她早多少年,就學著當年的武則天,直接登基啦!
可惡啊!
好想將這些妖族全部推出去砍掉腦袋啊!
太後身後,杵著的可是以多爾袞為首的,當年滿清的高層——他們才是太後的靠山,才是她真正的後台。
甚至,三十多年前的新政,也是多爾袞等人在後扶持,太後前台唱戲,借新黨之力,將幾大妖族扶持的宗室王爺們,狠狠地清洗了一遍。
等到玉猞猁直係的那些宗室王爺們被清洗掉了,新黨們也就無用了,太後這才亮出了屠刀!
這裡麵的糾葛啊!
太後陰沉著臉,加快了腳步——她是有親身經曆的,當年……她尚未垂簾聽政的時候,她還隻是前、前、前任皇帝的一名普通妃子的時候,她是有過不堪回首的狼狽遭遇的。
一頭熊、一頭虎……
慘烈的過往,讓太後的心情越發的糟糕。
她幾乎是狂奔向了多鐸等人所在的殿堂——她心知肚明,這些喝醉了酒,獸性本能發作的妖物,天知道他們會作出什麼事情來?
熙和郡主,甚至是幾個宗室子弟若是被糟蹋了,倒是無所謂的。
但是她都一把年紀了,再被這些妖物上下其手一番,情何以堪?
果然有喝多了的妖物,搖晃著膀子衝著太後這邊奔了過來。幾名身穿黑色蟒袍,氣息森森的禁宮供奉急忙迎了上去,‘嘭嘭’的撞擊聲如悶雷響起,幾個體修的老供奉和幾個妖物拳腳交錯,三兩下間,幾頭醉醺醺的妖物一頭栽倒在地,而幾個老供奉也猛地吐了一口血。
借著這阻撓的功夫,老太後衝到了大殿門前,厲聲喝道:“多鐸老祖,有強敵侵入,還請老祖想個辦法!”
多鐸正對著一名嬌俏的小宮女肆無忌憚的胡天胡地,聽得太後的嗬斥聲,他懶洋洋的擺了擺手:“急什麼?還沒打進來呢?得了,你就蹲在門前吧,老祖保你無事。”
太後急了。
如今的焚天城,那些忠於玉猞猁直係血裔的宗室、權貴們,早就通過新黨之手清洗乾淨了。如今焚天城內,上上下下的權貴大人物,九成都是她的鐵杆心腹。
這些人,是她的手,是她的腳,是她的眼睛,是她的耳朵,是她掌控偌大的大玉朝不可缺少的觸手。她畢竟隻是一個垂簾聽政的女人,她若是沒有了這些權貴支撐,她一人之力,如何能操盤偌大的東國神州?
多鐸隻管她不會被人乾掉,但是那些權貴若是被屠戮一空,她活著還有意思麼?
太後‘咕咚’一聲跪倒在地,扯著嗓子哀嚎起來:“老祖宗,萬萬不能讓那些亂民這般胡為下去。外麵那些人,可都是國朝忠心耿耿的臣子啊!”
多鐸沒吭聲,隻是張開嘴亂啃亂吸。
尚可喜嬉笑道:“太後言重了,隻要社稷神器,還在手中,這忠心耿耿的臣子,就好像地裡的韭菜,割掉一波,又有一波,你急什麼呢?偌大東國,蒼茫神州,無數讀書人削尖了腦袋,就是為了出人頭地,就是光耀門楣,就是為了出將入相!”
“現在的官兒,那些爵兒,還有那些宗室,殺一波,也好。騰出位置來,給新人,他們必然會感激涕零,定然能誠惶誠恐的禪精竭慮的為國效忠啊!”
尚可喜、孔有德放聲狂笑,紛紛伸出手,抓向了身邊的小宮女。
太後的麵色陰鬱。
尚可喜的話,道理是這個道理,但是外麵的那些宗室權貴……就算是一條狗吧?忠心耿耿給她賣命了數十年,多少有點感情了啊。
熙和郡主和幾個宗室子弟,一個個臉色鐵青,卻不敢多說一句。
在尚可喜口中,外麵的宗室、權貴,全都是可以犧牲的‘韭菜’,但是他們的族人,可都在那些‘韭菜’的範疇內呢。
刑天鯉的嗬斥聲傳了進來。
太後等人抬頭望去——他們所在的大殿,位於深宮的假山之巔,乃至整個禁宮最高的位置。大殿前,更有三重的白玉台,高有十幾丈,是以他們可以清晰的看到禁宮宮牆上的事情。
眼看著太後著力打造的,按照真正的精兵強將的標準打造的,用來拱衛禁宮的,最可靠的三萬禁軍,居然在一聲之間就崩成了血霧,太後的臉色驟然慘白。
熙和郡主和幾個宗室子弟身體一軟,踉蹌著向後倒退了好幾步,直接癱在了地上。
熙和郡主厲聲道:“這是何等修為?天地末法,為何還有人可以如此肆無忌憚的出手?這,這,這,這是三萬按照西陸強兵標準,用新黨的練兵之法調教的國朝最強軍隊!”
多鐸的冷笑聲幽幽傳來:“不過是三萬凡人罷了。畢竟是沒見識的小丫頭子,就算是末法時代又如何?隻要有重寶鎮壓,隻要不怕修為降級,不怕燃燒神魂壽命,嘿,區區三萬凡人,不過是一彈指的事情。”
“隻是,也奇怪了嘿,那殷忻小子,真的乾掉了數億百姓?”
多鐸狐疑的問道:“他無緣無故,乾掉數億百姓,是要做什麼呢?他居然能有這樣的手段?小太後啊,在你的監視下,那小孩兒皇帝,居然能有這樣的手段?”
太後突然驚醒。
她厲聲喝道:“來人啊,去找皇帝,哪怕挖地三尺,也要將他挖出來……他自己造的孽,趕緊讓他自己去處理乾淨。混賬東西,混賬東西,哀家這些年,真的是白白的心疼他了。”
“他,他,他,他怎敢瞞著哀家,作出這樣的事情來?”
“先去他的寢宮,將他身邊的那些小狐狸精,悉數拿下。還有他身邊的那些太監、護衛,全部送入慎刑司嚴刑拷打,一定要拷問清楚,他這十年來,究竟做了什麼,究竟結交了何等匪類!”
背靠著多鐸、尚可喜、孔有德三人,太後的底氣又回來了,她的思路,又清晰了。
她沉聲道:“諸位供奉,還請出手罷。先和碣石公好生聊聊。”
太後手指輕輕一點,做出了‘拖延時間’的授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