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國神州,北疆極北。
浩浩山嶺之上,一條鐵灰色巨龍自西向東,蜿蜒匍匐在山嶺之巔。
這是秦長城。
很多很多年前,大秦祖龍始皇帝,帶著一票文臣武將抵達此方世界,就覺得這天地之間,缺少了一些東西,是以,始皇帝出動太乙十二、金仙三百六十、天仙無數,於一夜之間,在東國神州極北群山中,建起了這長城奇觀。
此方世界的秦長城,始於東海之濱,蜿蜒數十萬裡,高有兩裡許,寬達百丈,通體用仙法熔煉的岩漿,混合五金精英鑄造而成。
其工藝之精湛,用料之慷慨,哪怕此方世界已然陷入末法時代六百年,這一條恢弘磅礴不可思議的奇觀,依舊堅固得讓人絕望。
清晨時分。
長城東端,‘山海關’。
一大早,幾個憊懶的大玉朝守關軍士,就裹著厚厚的大棉襖,來到了最東端的城牆,吹著口哨,‘嘩啦啦’的朝著下方翻滾沸騰的大海,排出了一夜堆積的廢水。
城牆下,幾個低級軍官,懶洋洋的扶著酸痛的老腰,帶著幾個妝容濃豔的流鶯,從一處營房中行了出來。
一個軍官在腰包裡摳搜了一陣,好容易掏出了幾片碎銀子,臉色頓時變得極其難看,急忙用胳膊肘碰了碰身邊昨夜裡一並鏖戰奮鬥的同僚。
幾個軍官呆了呆,也伸手進腰包狠狠掏摸。
他們湊了湊,結果也就湊齊了三兩多銀錢,幾個原本滿臉是笑的流鶯頓時翻臉,伸出了塗著鳳仙花汁的長指甲,衝著幾個軍官就是一通抓撓。
“幾位爺,沒有這樣的道理。皮肉錢,是萬萬賴不得的。江湖規矩,你們還講不講了?”
“怎麼著你們也是扛刀掛印的官爺,你們連咱們姐妹的過夜費也要賴賬?須知道,咱們媽媽和你們總兵大人,可是二十年的老交情啦!”
“就是,就是,趕緊拿出錢來,不然今日這一關,你們是萬萬過不去的。”
“實在沒錢,你們庫房裡上好的甲胄、弓箭,隨便弄兩套出來也就是了。”
一行人拉拉扯扯,叫罵不休。
一旁的營房裡,好些軍官、士卒打著嗬欠,推開窗子,衝著他們比比劃劃的說笑個不停。
終於,當幾個婆娘開始脫衣服滿地打滾的時候,稍遠處營房中,一名裨將實在是看不下去了,他輕咳一聲,推門出來,冷聲喝道:“好了,好了,老吳,今天你們幾個當值,去關門口好生守著,有過往的商隊,著他們多拿點孝敬。”
“多大點事情呢?值得這麼個鬨騰?”
“你們幾個婆娘,大家都是老交情了,多少講點情分罷?咱們爺們,是賴你們皮肉錢的人麼?守著這山海關,每日裡進出的商隊,流金淌銀的,還缺了你們這點錢?”
裨將說話的時候,眼神飄忽,分明心虛到了極致。
這山海關內的百姓不知曉,但是他們守關的軍官們可是知道——焚天城那邊出了大事,當今皇帝都被人給乾掉了,如今好幾路強得離譜的煙塵,正在滿天下的搶地盤呢。
打仗嘛,山海關的守軍們,是不怕的!
山海關這地方,說重要,蠻重要的,畢竟是進出中原和東北諸多行省的唯一關卡。
但是說不重要呢,一座死關卡,軍冊上的駐軍固然有十萬,吃了八萬五的空餉,實則駐軍隻有一萬五,且多為老弱病殘,所有精良的軍械都變賣得七七八八了,這點子兵力,放在偌大的天下來看,就是一個屁!
所以,無論天下大局如何動蕩,但凡有人攻來,大家舉起白旗投降,說不得還能混一個從龍之功!
問題就在於,天下大亂,這往來的商隊,就驟然變少了九成以上。這幾個月來,進出的商隊無論是數量還是質量,都讓人心酸,兄弟們實在是沒錢了啊!
幾個欠賬的軍官急忙打哈哈:“是極,是極,馬頭兒說得有道理。嘿,你們幾個,不要吵嚷,跟著我們去關口守著,收了錢,第一個還了你們,還額外請你們吃一頓好酒席如何?”
一通撕扯笑罵後,百來個衣衫不整,精神萎靡的官兵打著嗬欠,帶著幾個穿紅著綠的流鶯,步伐緩慢的行到了關口處。
‘嘭嘭嘭’!
三聲號炮響起,山海關南北兩座關門慢吞吞的開啟,官兵們拖泥帶水的交接換班,隨行的行軍主簿,也在城門洞子裡支起了桌椅,慢吞吞的磨墨、潤筆,擺開賬本,東張西望的,期盼著今天的第一筆買賣上門。
山海關的南關門剛剛開啟,站在門洞裡,好似農家的狗子般,昂著頭張望主人飯桌上骨頭的一眾官兵,就齊齊笑了起來。
他們看到,遠遠的,十幾個騎著坐騎的漢子,正在蒙蒙晨霧中緩緩行來。
這般十幾個人的隊伍,是最有油水的。
按照大玉朝皇室禁令,中原子民,嚴禁進入東北地域。一直以來,在山海關進進出出的,都是手腕通天的大商家的商隊,這些商隊的靠山強硬,他們身上油水豐厚,但是山海關的守軍能劃拉到手中的,不多。
而這些成群,十幾人組隊的小隊伍,大多是一些江湖亡命漢,進進出出,專門做一些刀頭上舔血,利潤極其豐厚的灰色甚至是黑色的買賣。
他們,是萬萬不敢和官兵起衝突的!
而這些江湖漢又都是享用慣的,喜歡隨身攜帶不少的金銀。隻要逮住這麼一支隊伍,從他們身上刮下來的油水,甚至足夠這幾個領頭的官兒,泡在青樓裡逍遙快活小半年的!
幾個經驗豐富的老卒夾著槍頭生鏽的六尺長矛,興致勃勃的衝出了城門洞子,衝著那十幾個漢子厲聲呼喝:“哪裡來的?要去哪裡?做什麼的?看你們鬼鬼祟祟的,定然不是好人,皇家封禁東北的禁令,你們定然是知道的,你們已經犯下了誅滅九族的大罪!”
“趕緊的,下馬,下馬……下……下……下……馬?”
十幾個漢子越行越近。
幾個老卒渾身僵硬的看著他們緩緩逼近。
霧氣濃厚,他們沒能看清這些家夥,等到這些漢子行到了近前,他們才驚恐的發現,這些漢子的坐騎,分明是一頭一頭巨大無比,身上天生青黑色甲殼的板角大牛。
這些漢子,腦袋溜光,光著膀子,胸口隱隱有血色的無頭巨人揮舞斧頭、盾牌的圖影浮現。他們坐在牛背上,就比一層樓還要高出不少,他們背著巨大的斧頭,居高臨下,一臉戲謔的看著幾個老卒。
“幾位大爺,一看你們就是遵紀守法,嘿,您來山海關,可是來對地方了。咱們這地兒,溝通南北,天南地北、諸般百貨,應有儘有啊。無論諸位是來收毛皮的,還是收老藥的……”
幾個低級軍官聽得這般動靜,不耐煩的甩開幾個流鶯的小手,大步衝了出來:“哪裡來的賊廝鳥,和他們呱噪個……呱噪個……”
幾個軍官是看過上級都督府傳來的軍情的,他們猛不丁的看到這十幾個騎著大牛的漢子,腦殼裡突然想起了前些日子見過的軍情公文中,關於占領了焚天城和京畿諸省的,自號‘大夏’的那股子勢力……
‘咕咚’幾聲,幾個軍官一個比一個快的跪在了地上,其中更有兩個人才,不知道從哪裡抽出了一條雪白的毛巾,極有極西百國傳統民俗的,在頭頂狠狠的揮動。
“降了,降了。諸位大爺,咱們降了。”
“咱們山海關上下十萬袍澤,喜迎王師,喜迎天兵,吾等這些日子,夜以繼日,就盼著諸位趕緊到來,救咱們兄弟於水火啊!”
幾個老卒呆住了。
後方霧氣中,沉悶的馬蹄聲如雷鳴般響起,一支浩浩蕩蕩,通體重甲的騎兵呼嘯著撞碎了晨霧,一溜煙的直衝山海關南門。
山海關內,警鐘轟鳴,戰鼓震天,更有驚慌失措的哨兵將牛角號吹得撕心裂肺的響。放在大玉朝剛建立的時候,這時候的城門應該緊急關閉,十二重萬斤閘應該全速落下,將敵軍徹底關在城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