彆看林十三年俸不過七兩半,架不住他油水多。每月接個富貴人家的尋寵私活兒,至少能賺個十兩八兩。
官俸和油水,林十三一向分為三份。
四成交給父親用作冰窖周轉。
三成給妻子,或買胭脂水粉,或扯幾塊像樣的布料,或存起來當私房。
三成自己留著,買可心的花鳥魚蟲。
林十三不像他那些在冊、堂帖同僚們,得了油水便逛勾欄、睡婆姨、狂嫖濫賭。他的錢全花在了眼前這些東西上。
小夫妻睡的是一張胡桃木床。即便林家這樣的京城殷實人家,胡桃木床還是顯得有些奢侈。
三年前找木匠打婚床時,林有牛對林十三說:“兒啊,新婚洞房裡的什麼梳妝台、三套櫃、銅盆架都不重要。”
當時林十三問:“爹,那什麼最重要?”
林有牛眯著眼,一臉不可捉摸的笑容:“最重要的是有張好床。”
這張胡桃木床的確不賴,真材實料。林十三和碧雲睡在上麵,一年便有了虎兒。
胡桃床邊放著一張小床。白白胖胖的虎兒正呼呼大睡,口水流到了嘴角。
林十三輕輕捏了捏虎兒的小臉蛋:“虎兒,起來吃飯了。”
虎兒睜開眼,奶聲奶氣的喊了一聲:“爹爹。”
隨後又張開白藕一般的手臂:“爹爹,抱。”
林十三抱起了虎兒,親了親他的小臉蛋:“走,咱們去吃飯飯。”
四合院東屋有一間小小的飯廳,一丈半見方,擺著一張八仙桌。
碧雲已經回來,在飯廳擺著碗筷。林十三抱著虎兒進來,笑道:“明日又有十兩銀子進項。給你三兩,扯套過冬的綢襖裙、緞小衫。”
碧雲抬起頭,兩眼含笑看著丈夫:“去年剛做了兩套。留著你的銀子,多買兩隻好蟲吧。”
林十三凝視著貌美如花的妻子:“蟲得買。家裡美妻也得打扮。該花就得花。放心,老爺子這些年攢了不少。咱家窮不了。”
過了大約兩刻功夫,門口響起索喚小七嘹亮的喊聲:
“林老掌櫃,醉霄樓清燉病牛肉、萵苣包兒飯、酸筍雞、煎黃鯽魚、拌三絲兒,飯資共六錢銀子或五百六十文,寶鈔不收。腿兒錢十文嘞!”
不多時,林有牛拎著食盒進了飯廳。碧雲連忙接過食盒,布好了菜,又從飯廳的酒箱裡取出一壺老黃酒,放入燙酒用的錫壺裡。
林有牛、林十三坐定。碧雲這才抱著虎子坐下。
林有牛拿起筷子:“吃吧。”
清燉病牛肉酥爛多汁;萵苣包兒飯散發著草木清香;酸筍雞風味彆致;煎黃鯽魚雖多刺兒,卻鮮香俱備;拌三絲兒清脆爽口。
再加上一壺溫黃酒,何止是美味,簡直就是美味。
一家人和和睦睦,大快朵頤。簡直賽過活神仙一般。
林十三看了看蒼老但矍鑠的父親,又看了看美嬌妻、白胖兒子。
他心中暗想:傻子才擠破腦袋鑽營進北鎮撫司呢。腦袋彆在褲腰上的差事有什麼好?一家人舒舒服服過日子才是正經。
有些事不經念叨,有些事不經想。
林十三怎會想到,一件腦袋彆在褲腰帶上的差事馬上就要找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