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鴻擔心這是夜裡遇見了衣冠禽獸,袖中暗器滑落掌間,臉則埋進頭發裡,弓背伸脖,一副邋裡邋遢不修邊幅的模樣,怯生生地從三娘身後探出腦袋:“估……官爺……”
男子的眉頭立時皺成深深的川字,三娘忙求情:“官爺開恩,孩子膽小不會說話!”
“她也是漿洗的?”
“不不,孩子身子弱,我不舍得讓她乾重活,她隻做針線。”
男子在馬上踟躕了一會,抬頭看天色,握著韁繩的手緊了緊:“快快回去,南城無宵禁,夜裡遇到歹人可沒人救你們。”他自己也趕時間。
兩人聞言大喜,感恩戴德、轉身就走。
沒走出幾步,隻聽背後又傳來男子的聲音:“等等。”
飛鴻沒回頭,攥住暗器的手指蓄上了力。三娘回頭耷拉著眉毛小心翼翼地問:“大爺還有什麼吩咐?”
男子忍了忍,指著三娘:“你把左邊袖子放下來。”又指飛鴻:“你把頭發盤起來。”
他語速飛快,語氣幾乎是催促。
飛鴻頓住,三娘求情的話卡在喉嚨裡。
男子一臉嚴肅地說:“雖然你們賣的是苦力,但儀容端莊乃禮之基本,不可廢。”
飛鴻終於轉過身,透過發綹呆呆地看著他。
男子以為她們聽不懂,換成大白話耐心道:“我的意思是說,乾活也該亮亮堂堂地乾活,漿洗縫補並不丟人。”
柳飛鴻認真端詳他那張高鼻闊額的臉,試圖在上麵找尋玩笑的神情,可她看半天居然隻看到了鄭重,甚至在那雙星目中看到了……一絲慈祥???
飛鴻還愣怔著,三娘已經反應過來,麻溜地把自己袖子放了下來,拍掉上麵亂七八糟的褶皺,接著伸手給她盤發,一邊盤還一邊附和:“大爺說得對,好閨女,咱縫補不丟人,以後出來乾活都亮堂的!”
男子的眉頭終於舒展,滿意頷首,策馬離去。
等人影消失在夜色中,飛鴻的頭發才盤好,娘倆對視一眼,噗嗤笑出聲:“這是哪裡來的老學究轉世!竟然有幫人整理儀容的癖好!”
母女倆嘻嘻哈哈一邊走一邊笑,等笑夠了,三娘道:“你彆說,這老學究長得是真俊(zun)啊!臉小肩寬屁股翹,一看就是氣力足的!”
飛鴻翻了個白眼:“三娘怎麼說這個!真是為老不尊!”
三娘哈哈大笑:“害羞什麼,你遲早要嫁人。”
飛鴻往後一躲:“敬謝不敏!我沒這麼想不開。我就想當個逍遙散仙,要嫁人還是您自己嫁吧!”
“我就算了吧,看他年紀做我兒子還差不多。”
“那你就找他爹,兒子這個模樣,老子應該也不差。”
“切,說得我好像是多隨便的人似的,你三娘我可是很挑剔的!”
“是是是,您不隨便,您最挑。”飛鴻越走越快,漸漸跟三娘拉出兩丈有餘,才繼續道:“隻不過,您就彆再遇到一個貌似潘安的江湖郎中,再給您把棺材本都騙沒了,到時候再對著我哭得眼淚鼻涕一大把,”她捏著鼻子學道,“‘哎呀~天下沒一個好男人~’”
三娘氣得大罵:“柳飛鴻!”
這回換飛鴻哈哈大笑,抱頭瘋狂跑路。
當天夜裡,一位慈母手舉木劍追著孝女打了一路,南街的狗叫了一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