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一段距離,周青峰問郭銘德,“你之前提到馬姨娘,剛剛趙捕頭又嚷嚷什麼周龜公,到底出什麼事了?”
唉郭銘德歎道:“我說出來,你彆生氣。”
“想來是我哥丟了什麼大臉。”周青峰道,“氣肯定要生的,不衝你發便是。”
郭銘德壓低聲音,“坊間傳言,說你哥把馬姨娘送給嚴真人保胎雙修。”
“啥?”周青峰一臉困惑,“我沒聽懂。什麼叫做‘送’去保胎雙修。是那種龜公的意思?”
妓院的龜公有個活,專門將妓女送到嫖客房裡。有的妓女逛街,都是坐在龜公肩膀上,被扛著出行。
郭銘德點點頭,“其實這事不算啥,官場上常有。尤其在韃子那邊特彆流行,下屬把妻女送給上官淫樂,以求晉職。”
周青峰呆住了,才知道大嫂孫氏為什麼會說堂兄心情不好。這事擱誰身上能心情好?
郭銘德繼續道:“按說大家知道這事也是心照不宣,頂多私下談談,不會拿到台麵上,否則便是撕破臉,不死不休。
可不知是哪裡走漏消息,反正就近幾天的功夫已經鬨得滿城風雨,人人恥笑。
嚴真人是無所謂,他位高權重,修為精深。玩了下屬妻女,彆人隻會誇他有本事。
你哥若是臉皮厚些,忍個十天半個月,事情也就過去了。沒人會一直嚼舌根。
我甚至見過有人獻妻之後還洋洋得意的,覺著自己跟上官攀上交情,是契兄弟一般。
可若有人在旁邊煽風點火,情況就不一樣了。火勢燒起來就要控製不住。”
郭銘德抬手指了指醉香樓上,“都說人心險惡,這就是。我也是剛剛醒悟,趙捕頭絕不是喝多了,是故意來找茬。
我剛剛若不拉你,信不信趙捕頭絕對會把你打傷,傷勢不會要命但基本終身殘廢的那種,然後你哥就難辦了。
他若為你出頭,等於跟趙縣尉正麵對抗,肯定抗不過。他若不為你出頭,便做實了龜公的名號,連嚴真人也看低他幾分。
你在不知不覺間就落入彆人圈套。”
周青峰怔怔好一會,還在想自己怎麼就落入權力鬥爭的漩渦。
郭銘德看他不說話,搖搖頭,拍拍其肩膀,“老弟,你腦子好使,但鬼蜮伎倆還是見的太少。
回去吧,過兩天我們就去棲霞山。
趙家是江寧大族,隻要趙縣尉在,這事就隻能忍。你就當看不見,聽不著,時間一長,事情自然就消停了。”
夜幕中,郭銘德也沒太多安慰,頂多歎了幾聲,隨即帶著仆從離開。
周青峰回頭看看酒樓方向,堂兄進去後竟然安靜無聲,也不知具體情況。
他心情極為煩躁,一時不想回家,回去也睡不著,便一個人在黑夜中走動。
走啊走的就到了城南,腳下不自覺的靠近桃源派的‘和順舊衣鋪’,想找姚貞聊幾句。
到了鋪子附近,他很自然的換做成年體態,胸口的佛寶玉佩逐漸發熱震顫。
到了鋪子後院,院子小門吱呀打開,出來的卻不是熟悉的少女,而是高挑成熟許多的紀蓉。
“姚貞說周兄弟要出遠門,這會深夜到訪,不知有何事?”
紀蓉有一米七,比很多男人都高。她平日出門都要勒緊胸脯,易容扮作男子,否則過於顯眼。
對於周青峰,她也遠不如姚貞來得親近。特彆是現在聯絡點就她一個人主事,更是對任何人都小心提防。
周青峰也不知自己來乾嘛,隻是江寧城裡沒他想去的地方。
見到紀蓉,他才想到姚貞和多多已經離開。肖有成擔任護送之責,顯然也不在此地。
“沒事,路過此地,忽而想來看看。”周青峰轉身,卻又停住腳,多問了一句,“桃源派在江寧城要做什麼?”
對這摸不透底細的年輕人,紀蓉不敢有任何輕視。雖然對方修為不高,但能量不小,還是需要多多籠絡。
“如今乾坤顛倒,社稷喪亂,桃源派有扶危救難的責任。我夫妻來江寧城便是想聯絡天下英雄豪傑,舉兵起事。”
周青峰眉頭皺起,“你們自己沒兵沒將?”
“有一些,但不多。”
“所以你們想策反統兵的將領,或者封疆大吏?”
紀蓉不說話了,不再說出詳情。
周青峰卻搖頭,“這可不行,連個根據地都沒有,隻想吃現成的,就沒有主動權。
而且你們想在城裡造反?為什麼不去農村發展自己的根據地?
當然,這觀念有些超前。農村啥都沒有,又窮又苦。還都是些泥腿子,哪裡有城裡資源多。
但正因為又窮又苦,矛盾激烈,才更有發展的空間。連九宮道這種邪教都知道要在窮地方拉人頭。”
紀蓉在發愣,好半天才意識到周青峰在自話自說,並非在跟她交談。她不得不強行拉回話題。
“周兄弟,你找我到底有何事?”
周青峰晃晃腦袋,反問道:“城裡的趙縣尉,你有把握殺掉嗎?”
紀蓉大驚,忙道:“想要趕跑那些蒙元韃子,還得多多借助這些地方士紳。
趙家在江寧是大戶,有錢有權有人有地,正是我等結交的對象,可不能隨意得罪,更不能說殺就殺。”
周青峰卻是一愣,盯著紀蓉的臉呆了好半天,好像才認識對方。
紀蓉見他眼神直勾勾的,心裡不由得幾分不悅,暗想:“這小子說話顛三倒四,莫不是有什麼歹心?”
周青峰卻是忽然醒悟,仿佛明白了什麼關鍵,喊了句,“難怪了,難怪了。
我就說你們混了千年怎麼這麼廢,原來是卡在這裡。當然,也怪不到你們。是老子思想太超前,太太超前了!”
他也不多廢話,轉身就走。把紀蓉弄得莫名其妙,完全摸不著頭腦,反而上前幾步問道:“周兄弟,你到底怎麼了?”
“我要去殺趙縣尉,你來不來?”周青峰語氣收緊,從身後抓了兩柄雙刀在手,麵容變得凶惡。
紀蓉立馬急了,“你和趙縣尉有仇?”
周青峰卻逼問道:“是站著土豪劣紳那邊,還是站著平民百姓那邊,你選一個?”
“周兄弟,你冷靜些。我桃源派站著天下蒼生一邊。趙庭舉趙縣尉雖然有些劣跡,但還算不上土豪劣紳吧。”
“你眼裡的天下蒼生,是穿金戴銀,家財萬貫,衣食無憂,良田千頃,仆從成群的王侯將相吧。
我真瞎了眼,怎麼就認為你們會是盟友?”周青峰說罷便提刀離開,一會就步入黑暗中。
紀蓉這下真急了,連忙追上去喊道:“兄弟,兄弟,你要去哪裡?彆這麼衝動啊。”
平日夫妻倆行走江湖,都是丈夫肖有成拿主意,紀蓉隻充當輔助。這次隻留紀蓉一人,偏偏遇到個渾身反骨的刺頭。
紀蓉修為高,應變卻弱。
她追在周青峰身後卻攔不住,且感知這小子修為正在節節攀升,從不入流跳入練氣一級,隨後二三四五,一直向上。
“‘天殘地缺’?這功法過於霸道,兄弟你彆亂用啊。”
幾個巡城老兵靠著牆角避風,抓著裝劣酒的葫蘆,配著些許蠶豆,嘴裡嘻嘻哈哈,笑談這兩日城裡幾件樂事。
其中周典史獻妾求官最滿足人們的隱私窺探之心,添油加醋混合不少葷料,被津津樂道。
巡城老兵說到那馬氏如何年輕,如何花容月貌,如何身懷六甲,如何勾的嚴真人心動
忽見街頭有個壯漢出現,手提兩柄長刀,氣勢洶洶的走過來。
老兵們頓時啞火,愣在街角。有人想張口大喊,同伴連忙捂住他的嘴,拚死將其按住。
周青峰理都不理這些兵丁,徑直而過。紀蓉跟在後頭,也沒做啥,還在絮絮叨叨,如念經般勸‘冷靜冷靜’。
等兩人過去,幾個巡城老兵才鬆口氣。
被捂嘴的很不服,“你們這是乾啥?為何按住我?”
老兵們擦擦額頭冷汗,喃喃道:“這凶神又出來了,前次九宮道的那夥妖人就撞在他手裡,結果全滅。
我們若不按住你,非被你害死不可。咱就當自己眼瞎,啥也沒看見。”
被捂嘴的更怒,“老子能不知道那位爺不好惹?我隻是想著跪下問候一聲,好歹混個臉熟。
那位爺喊過‘驅逐韃虜’的話,我們若是能認識他,以後被韃子欺負,也算有個門路。
這大好機會,居然被你們錯過。”
幾個巡城老兵麵麵相覷,倒覺著被捂嘴這位的想法不是沒有道理。可要他們追上去,又沒這膽量。
“今個又是誰倒黴啊?”
“看這條路的走向,前頭有好幾家大戶嘞。”
“若是我沒記錯,趙縣尉家就在這條路儘頭。”
幾個老兵嘀咕一會,好奇心大起,都說將有大事發生,明個一早全城又有熱鬨了。
周青峰還真就直奔趙縣尉家而去,那是三進的院落,卻比周繼嗣的新家大三四倍。
門口掛著兩個紅燈籠,有兵丁守在門口,正百無聊賴的拄著長矛打瞌睡,完全沒看到有人靠近。
周青峰到了門前,直接跳牆進去。裡頭倒是有人怒喝:“哪來的毛賊,敢闖趙家門戶?啊”
紀蓉跟在後頭聽到慘叫,心想:“完蛋了,這下禍事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