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州地區,平安縣,衡河裡公社,溝子屯大隊。
魏解放回村已經快半個月了,經過了最初的驚歎和憧憬後,村民們對全聚德超豪華大飯店,以及一頓飯吃掉一百塊的故事已經失去了新鮮感。
呃,他稍微摻了點水分,這樣顯得魏平安混得好,更顯得他們兄弟感情深嘛。
此刻老魏手持小皮鞭,正趕著一架驢車,車上是從隔壁村大隊作坊裡賒的豬飼料,公對公的,他就是跑個腿。
誰讓他伺弄這些牲口有一手呢,這都是算工分的。
“嘿,韋大爺~”魏解放見到鄉親趕緊下車,準備再聊聊京城見聞。
韋大爺反應很快,“哎呦,我鍋裡還煮著毛豆呢。”
說完就轉身進院,把魏解放擋在門外,都聽八百遍了你還講!
討了個沒趣的魏解放隻得繼續趕路,當他回到大隊部,會計老賈喊了句:“魏解放,有你的信。”
“誰寫的啊,是我那個在北大當教授助理的兒子嗎?”
賈會計推了推眼鏡:“啊對對對,趕緊拿信走人。”
魏解放沒有急著現場拆信,萬一老賈要看,萬一魏明在信裡寫了他在北大站崗的心得就不太好了。
估計也沒什麼大事,可能是給兒子寄過去的辣醬收到了。
魏解放回了家,沒想到院子裡還有客人,不過見到那人魏解放就沒什麼好臉色。
對方卻很熱情地拿出煙盒:“哎呦,大哥回來了!來一根唄~”
此人名叫齊可修,十幾年前上山下鄉來到此地,娶了個媳婦兒叫範春花,就此紮根溝子屯,成了村裡小學的代課老師。
範春花是魏解放舅舅的女兒,他的表妹。
雖然兩家沾親帶故,但魏解放不喜歡齊可修,因為齊可修自恃燕京人身份,非常裝逼。
而眾所周知,一個村裡容不下兩個裝逼犯。
就魏解放回村後說的那些事跡,彆人聽了都非常震驚,極度羨慕,給足了情緒價值。
隻有齊可修會淡淡地吐出一口煙圈說:全聚德那都是上世紀的老古董了,你兄弟沒請你吃老莫嗎?啥?老莫你都不知道?
然後他會抖一抖煙灰,嘴角輕扯,不再言語。
然後村民們崇拜的眼神就全部轉移到了齊可修身上。
把魏解放氣的啊!
討厭歸討厭,煙是無罪的,魏解放接過了煙,正在燒火的媳婦兒許淑芬立即撿了根帶火星的木棍給魏解放點上。
魏解放大感暢快地瞅了齊可修一眼,這麼溫柔這麼漂亮的媳婦兒你有嗎!
雖然範春花是自己表妹,論血緣比魏平安還近,但那就是個母夜叉啊。
齊可修見了確實很受傷,不過有求於人,隻能獨自承受麵前的狗糧攻擊。
“大哥,你啥時候去縣城啊,捎我一段唄。”
“乾啥。”
“去買點書,你也知道我這個人最好學了。”齊可修覥著臉道。
魏解放哼道:“你好學個屁,平時不是看小人書就是看那些演義故事,都不是啥正經書,我們家小明就是被你帶壞了!”
想到魏明嚴重偏科的問題,魏解放一肚子氣,兒子小時候都是考雙百的。
齊可修站了起來:“大哥,你這麼說就不厚道了,沒有那麼多課外書的閱讀,小明的作文能寫的這麼好嗎,這裡麵是不是有我的功勞。”
“作文寫得好有個屁用!”
“咋個沒用,說不定小明以後還能當作家呢。”齊可修笑了起來,隻是這笑看著很不真誠。
許淑芬這時揭開了鍋,柔裡帶剛地回了一句:“要是真有那一天,還要謝謝他姑父嘞,自己大學都沒考上,還能教出一個作家來。”
77年的時候30歲的齊可修也參加過高考,跟魏明雙雙落榜。
不過對許淑芬的嘲諷他絲毫不在意,還誇道:“嘿,嫂子你這小米粥熬得真地道,這麼遠我就聞到香味了,立馬就感覺到餓了,中午做的啥菜啊?”
“還能有啥子,川渝風味,辣醬炒辣椒噻。”
齊可修:“呃……”
他摸了摸後麵,自己不太能吃辣,而且痔瘡還沒好呢。
兩人正說著,魏解放已經打開了信封,先是看到了那些照片,一陣得意,回頭揣兜裡,出去跟彆人說起燕京城的繁華來也算有物證了。
然後是兩張單子,誒?這是,這是兩張彙款單!?
貳拾塊錢的彙款單?!
難道是兔崽子又把自己給他的錢郵回來了?
不對啊,那咋有兩張啊?
最後他才看到那封信,然後他沉默了。
“大哥,你說句話啊,啥時候去縣城?”齊可修轉而看向魏解放。
“下午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