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照雪是個很奇怪的人。
明明他從來沒給她好臉色,她卻一直堅信他心裡有她,總仗著自己蓬萊女君的身份和她自以為的愛意在他麵前胡作非為。
他曾無數次給她甩臉色,當麵拒絕,可是她卻能把他的拒絕,當成是口不對心。
後來他也懶得理會,但是也正是這種自以為是,讓江照雪永遠真實。
但如果江照雪沒有撒謊,她真的中了靈泯散,那她就不可能是凶手。
沒有人會賭上自己的靈根陷害彆人。
而且慕錦月隻是個小弟子,江照雪有千萬種辦法弄死她,不需要這樣的辦法。
可江照雪不是凶手,天命書為什麼說她是?
天命書是不會撒謊的。
沈玉清無法理解現在的狀態。
他盯著江照雪,隻能半信半疑,看著藥師給她施針,等江照雪狀態逐漸平穩下來,聽醫師說無事之後,他便直接起身,冷道:“既然中毒,就好生修養罷。”
“玉清!”
江照雪聞言急急叫住他,沈玉清冷眼回眸,看著江照雪撐著自己,虛弱起身。
她生得很美。
在她過去經常雲遊四海時,無數人曾經稱讚她為真仙境第一美人。隻是後來她很少外出,大家便逐漸忘記了她的風華。
人生得太美,就容易擾人心智。他不喜歡這些容易擾亂人心的東西,便挪開視線:“何事?”
“火毒……”
江照雪抬起手,提醒道:“你還沒給我靈力,今日我熬不過去的。”
沈玉清聞言,審視著她抬眸。
他始終覺得不對,可是他又說不上來。
想了片刻後,他突然說起慕錦月:“錦月中了靈泯散,如今靈根正在消融。”
聽到這話,江照雪露出錯愕之色,仿佛對一切渾然不知。
沈玉清盯著她的眼睛,不放過任何情緒變化,繼續試探:“她不比你,你是合體期修士,施針用藥,早已被天雷淬煉,就沒那麼痛苦了。她現下還在床上,痛得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這麼嚴重?”江照雪聽著,微微皺眉,隨後不解詢問,“可這與我有什麼關係?”
“天命書說凶手是你,有弟子指認看到你在她喝的水裡下毒,靈泯散是蓬萊特製。”沈玉清一一說出來,江照雪慢慢想起。
她昨天的確給慕錦月喂了一點……瀉藥。
這麼幼稚的舉動她想起來也有些尷尬,故作鎮定聽著沈玉清陳述著:“昨日你故意為難她,罰她跪在雲浮山半個時辰,她回去就中了靈泯散的毒。你與這件事脫不了乾係。”
“所以你想罰我?”
江照雪聽明白他的意思,眼中滿是蒼涼絕望,笑了起來:“你要為你的弟子報仇,哪怕我身中靈泯散,你也不肯信我?”
“就算此事與你無關,你身為師母,嫉妒成性,品性不端,也當受罰。”
沈玉清說著,思路逐漸清晰,有了決斷:“今日起,你在雲浮山修身養性,等確定錦月中毒之事與你無關,再做定奪。至於火毒——”
沈玉清掃向她的手臂,猶豫片刻,還是抬眸盯著江照雪,認真道:“今日我不會為你鎮壓。但你若能拿出解藥,誠心道歉,這一切我可當沒發生過。火毒難熬,你自己想好。”
說完,沈玉清轉身往外,江照雪自嘲一笑,有些淒涼道:“你還是覺得是我。”
沈玉清頓住腳步,背對著她,隻道:“天命書不會出錯,它說是你,必定是你。”
“天命書乃靈劍仙閣至寶,身為閣主,五年才能有詢問一次的機會,否則必須消耗一成修為……”
江照雪笑著抬頭,盯著沈玉清的背影:“沈閣主真是個好師父,就不知對其他弟子,也一樣維護嗎?”
沈玉清背對著她沒有出聲。
江照雪繼續嘲諷:“如此情誼,若你和慕錦月不是師徒,我快以為沈閣主喜歡她了。”
“你胡說什麼?”沈玉清終於有了反應,冷眼回頭。
江照雪見狀輕笑:“抱歉,是我失言。”
說著,她低頭整理衣擺,換了輕鬆語氣,更顯陰陽怪氣:“靈劍仙閣仙規森嚴,最重禮教,乃中洲第一名門正宗,沈閣主德高望重,想必不會做這樣齷齪之事。您對所有弟子,必定一視同仁,不管是慕錦月還是裴子辰,都同樣疼愛,”江照雪抬眼看他,露出明媚笑容,“對吧?”
沈玉清聽著她的話,沒有出聲,江照雪與他寸土不讓對峙。
許久,外麵傳來人聲,急道:“師父,師妹她又痛起來了,您快過去看看!”
一聽這話,沈玉清臉色頓變,隻留一句:“日後休要胡言亂語。”,隨即轉身離開。
江照雪見狀想到什麼,立刻下床,踉蹌著追過去,急火攻心一般,毫無儀態追罵道:“沈玉清你站住!你彆走!你怎敢如此對我?我如今中了靈泯散,你若還不幫我鎮壓火毒,你可知我今夜會有多痛?!你看我爬都爬不起來,痛得喊都喊不出聲,你就如願了?!”
“女君,彆追了,”青葉追在江照雪身後,心疼拉住她,忙道,“外麵風大,您身體已經這樣,就彆折騰了!”
“放開我!”
江照雪虛虛把青葉一推,扒拉在門口,張著脖子看沈玉清,淒厲喊道:“讓我死!讓我今晚就痛苦地死在這裡!沈玉清!沈澤淵!你是個男人,今晚就一眼都彆看我!彆記掛我!想都彆想起我!不然,你就是喜、歡、我!”
江照雪的聲音虛弱又洪亮,響徹整個雲浮山。
沈玉清腳步極快走出去,弟子跟在沈玉清身後,等走出江照雪居所老遠,最親近沈玉清的弟子紫廬趕緊上前,著急道:“師父,拿到解藥了嗎?”
“女君亦中了靈泯散,先觀望情況吧。”
沈玉清冷淡開口。
紫廬一愣,隨即忙道:“師父,天命書不會說錯,你看她對師妹那個樣子,她肯定是裝……”
話沒說完,他便感覺寒霜一般的眼神從上壓下,仿佛將他整個人凍結在原地。
紫廬僵住身子,聽沈玉清平靜反問:“她是你能談論的嗎?”
紫廬聞言瞬間反應過來,慌忙跪地:“弟子知罪!”
沈玉清見他告罪,這才收起眼神,轉身往外,繼續道:“派人守住雲浮山,錦月之事未有定論之前,雲浮山上下不得外出,若女君有任何異樣,即刻通報。”
“是。”
“還有……”
沈玉清叫住紫廬,正欲開口,不知為何,突然想起江照雪方才那句:“您對所有弟子,必定一視同仁,不管是慕錦月還是裴子辰,都同樣疼愛,對吧?”
他在這一刻,突然有些過於敏銳意識到,這是這麼多年來,他第一次從江照雪口中,聽到其他男人的名字。
他沉默太久,紫廬有些疑惑,試探道:“師父?”
詢問聲喚回沈玉清神智,他清醒過來,壓住對這個名字的反感,冷靜繼續,“詢問子辰情況,告訴他,若還需增派人手,可以把丙級以下任務外派弟子都召回交給他。靈泯散中毒時間越長,對錦月靈根影響越大,如今是我用靈力穩住她的靈根,但最多到後日,她的靈根便會開始消融。”
說著,沈玉清眼中露出冷色:“他必須快點找到淩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