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青葉試探著,“不是嫌棄君婿老了,看上小的了吧?”
“你怎麼會這麼想我?”江照雪震驚。
青葉眨眨眼:“您就是這樣的人啊。要不是看臉,您會一眼定下君婿嗎?”
江照雪說不出話,她突然感覺自己身邊都是人才,一個兩個說起話來能把天聊死。
她懶得和青葉瞎扯,一夜連續開四陣,她感覺自己筋脈裡空得發疼。
她擺擺手,催促青葉去辦事:“去盯著吧,我得打坐了,人一來就告訴我。”
青葉看出江照雪趕人,應了一聲:“好嘞。”之後,便迅速退下。
江照雪安排好人,起身去換了衣服,簡單洗漱過後,開始打坐。
昨天她靈力消耗太過,剛才沈玉清是被她刺激沒有細看,但凡他伸手仔細檢查她周身,便會發現異樣。
她要儘快把所有痕跡清理乾淨,不要讓沈玉清發現任何異常,再悄悄把裴子辰帶走,是最快的方案。
淩霄花已經找到,這兩天沈玉清估計要加固結界,正是最好的機會。
她心中琢磨著,打坐梳理靈氣,等到夜裡,青葉終於激動回來,高興道:“女君,我打聽好了,裴小道君從烏月林回來了!”
聽到這話,江照雪立刻睜開眼睛,轉眸看向青葉:“打聽到人關在哪裡了嗎?”
“人關在刑罰堂水牢,”青葉辦事極為穩妥,她走到江照雪跟前蹲下,壓低聲,“溫曉岸明日提審,女君打算怎麼做?”
明日提審,那今夜她帶人走剛好。
江照雪想了想,隨即道:“你認識路嗎?”
“認識。”青葉答得認真,取出一張地圖,“我花靈石和刑罰堂弟子買的。”
江照雪打開地圖一看,想了片刻,起身吩咐道:“帶上隱身法衣,你隨我走。”
裴子辰呆得並不是重犯所在的牢房,看守不過是些金丹期以下的弟子,隱身法衣足夠應付他們,最難的是不驚動由孤鈞老祖布下的結界。
剛好的是,作為閣主夫人,她的閣主夫人印可以暢通無阻進入所有地方,結界攔不住她。
她穿上隱身法衣,帶著青葉和阿南趁著夜色迅速出發,到了刑罰堂後,江照雪拿出閣主夫人印悄無聲息打開結界,隨後兩人一鳥直接走進地牢,走過一層又一層樓梯,穿過一條又一條隧道,終於來到關押裴子辰的地方。
或許是怕串供,當然更可能的是溫曉岸怕裴子辰同其他人說出什麼,溫曉岸將裴子辰單獨關押在一個大間。
夜深人靜,看守牢房的子弟顯得無聊,正坐著喝酒,江照雪同青葉從鐵門裡走進去,江照雪給青葉使了個眼神,青葉便走到桌前,兩掌把人打暈封住五感綁在一起後,取下鑰匙,去鎖住這一間大間的鐵門,隨後將牢房鑰匙扔給江照雪。
“女君,這是水牢鑰匙,人在最後麵那間,我出去望風。”
“去吧。”
江照雪接過鑰匙,隨後轉身,走到長廊儘頭,看見了在最裡麵的水牢。
江照雪帶著阿南往裡走去,阿南左右張望著,有些好奇:“主人,你打算怎麼辦?”
“先把人帶出去。”江照雪冷靜道,“這裡動手不方便,他若掙紮,隨時可能喚人過來,最好哄出去。”
“你還打算剖他啊?”
阿南震驚,不由得道:“人家才救了你,是不是有點過分啊?”
江照雪沒有出聲,已經來到水牢前。
她靜默站在木欄外側,垂眸看著水牢。
水牢比正常地麵更低,裡麵灌滿了到人胸口的汙水。
裴子辰被困在中間,他的琵琶骨被兩條大勾穿透,吊掛在牆上,血和汗一起滴落水中,化作看不見的黑色,和衣服一起在水中散開。
江照雪瞧著他這模樣,想起今日清晨她恍惚中隔著床帳看到的那一道少年剪影。
和清晨比起來,現下狼狽極了,她忍不住嘲諷開口,徑直道:“現下後悔了嗎?”
這聲音回蕩在牢房。
裴子辰聽到聲響,恍惚抬眸。
周遭空空如也,裴子辰緩了片刻,慢慢意識到來人,有些不可置信,試探著開口:“姑娘?”
見他認出來,江照雪也不再遮掩,抬手取下鬥篷帽子,她的人影也就從光影中顯現出來。
她還帶著麵紗,但已經換了一套水藍色鑲嵌珍珠的長裙。
在昏暗的牢房中顯得格外明亮。
見是江照雪,裴子辰靜靜端詳,用目光認真打量一番後,才似是放下心來,言語中帶了欣慰,笑起來道:“姑娘無恙了?”
“有裴小道君舍命相助,我自然無礙。”
江照雪居高臨下看著水裡的裴子辰,陰陽怪氣道:“就不知裴小道君不聽勸阻,執意回到宗門,落到鎖琵琶骨關水牢的下場,可有後悔?”
裴子辰聽著她的話,有些虛弱笑笑:“姑娘是來興師問罪的?”
江照雪一頓,無端感覺自己的惱怒在這少年麵前落了下乘。
她收斂了情緒,單膝蹲下,麵無表情吩咐道:“張嘴。”
裴子辰疑惑張嘴,江照雪手指一彈,便將藥丸精準無誤彈了進去。
裴子辰差點噎住,輕輕咳嗽著,消化了一番。
江照雪靜默看著,等裴子辰緩過氣來,麵色稍佳之後,她抬手搭在膝蓋上,不耐道:“說說吧,為什麼騙我跑了?”
“姑娘,”裴子辰氣息稍緩,有些無奈,提醒她道,“我從一開始,便隻答應陪姑娘下山。”
江照雪微微皺眉,這才發現,他好像從來沒答應過跟自己走?
可意識到這件事,她又有些想不明白了:“既然不打算跟我走,為什麼要陪我下山?”
遇到沈玉清的時候衝出去就是,他師父大乘期頂尖修士,他但凡有點動靜,便立刻能發現。
“姑娘是命師。”裴子辰又開始說江照雪無法理解的話,頗為認真回答道,“命師不擅近戰,姑娘又與師父有舊怨,被靈劍仙閣搜捕,我得送姑娘到安全之處。”
這話將江照雪逗笑,她看著這自身難保的少年,陰陽怪氣:“你真是菩薩心腸,都不知道我的底細,就要護我安全,還……”江照雪一掃他肩頭血跡,除了琵琶鎖造成的創傷外,明顯還有另外的傷口,而那位置正是她符咒封鎖筋脈的位置,她一眼便看出他做了什麼,一時五味陳雜,語氣放輕了幾分,“還強行衝開筋脈,為我輸送靈力,知道我是誰嗎?”
“不知。”裴子辰平靜道。
“那你還救?”江照雪挑眉,“你不怕是我個惡人,牽連於你?”
“姑娘是個好人。”裴子辰肯定開口。
“這可未必。”江照雪似笑非笑。
裴子辰想想,認真道:“若姑娘是個惡人,為何要修補九幽境結界,又為何要救我呢?”
“我何時救你……”
“姑娘的陣法,原本應當另有他用。”裴子辰截斷她,語氣不徐不疾,說著他觀察到的東西,“可九幽境結界破損,姑娘還是用了自己的修補結界,為天下人放棄自己之利,此乃大善,對天下人有恩。”
“繼續,這話我愛聽。”
“而後姑娘在我被那條惡蛇吞吃之時,也本可不出現,躲在一旁繪製陣法更加安全,可姑娘還是來到我身前,以命師之身,攜上百符籙,毫不猶豫救下我,對子辰有恩。如此於世人、於己身有恩之人,我怎可不護?”
江照雪一聽這話,就感覺心痛。
符籙難得,都是她的護身法寶,她那時候也是腦子一抽,竟都砸在他身上,最後他還恩將仇報,搶了她的天機靈玉!
而且這也就算了,現在他還這麼說出來,更是尷尬。
她如坐針氈,含糊道:“我是順便。”
“之後姑娘看見將死之我,在我麵前,駐足三息,”裴子辰聽她局促,假作不知,繼續道,“那三息之間,我便知姑娘想救我。後來姑娘果然折返,雖然我不知姑娘付出了何種代價,但我知道,是姑娘救下我之性命。”
不,她沒有。
江照雪一聽就暗恨,盯著他胸口,隱約能看到跟著他心臟跳動的天機靈玉。
隻是他既然誤會,她也不多解釋,反而笑起來道:“原來你是為了報恩,我還以為你是對所有人都這麼好呢。”
“這世上並非所有人都值得救。”裴子辰搖頭,“是非曲直,自在我心。”
“年紀小小,想得挺多,”江照雪看他老沉模樣,忍不住打趣,“我還以為你隻會逗貓。”
聽到這話,裴子辰瞬間意識到自己做過什麼,他臉色瞬間浮現了薄紅,語氣一下便失了穩重,有些飄忽起來:“抱歉,那時候我不知道是您……”
“不知道就可以亂摸亂抱?”
江照雪挑眉,想起他出現那一刻的意氣風發模樣,再對比現在老實沉穩的樣子,不由得覺得好笑。
裴子辰整個人僵住,他知道江照雪說得沒錯,不管江照雪是人是虎,他的確強行觸碰了她,道歉已經沒有意義。
他不知所措站在原地,低頭看著江照雪在水裡的倒影,想了許久,才組織了措辭,咬牙道:“我行事有失,還請姑娘責罰。”
“責罰嘛,我倒是不要了。”
江照雪察覺再說下去有些太過,站起身來,拍了拍膝頭帶了皺紋的衣衫,開始說正事,半真半假哄騙道:“不過你想,你有愧於我,我有恩於你,算起來我是救了你性命,你昨夜那點償還,怕是不夠吧?要不這樣——”
江照雪說著,搖了搖手中鑰匙。
鑰匙碰撞之聲在牢房中丁玲作響,裴子辰聞聲抬頭,便見江照雪蹲在牢房前,她的臉被麵紗遮擋,雖然看不清完整麵容,卻能看見那雙笑意盈盈的眼。
“我救你出去,你把命給我,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