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道她的夫家,幕府執政前北條家,在她死後篡權得勢,殘害她的子嗣,源賴朝一脈三代而亡。
為了保住權力,前北條家向天皇求取子嗣繼承幕府將軍之位,河內源氏很長一段時間失去了嫡流。
當時的足利家隻是河內源氏各親族中,距離嫡流最近的一支。為了打消北條家的懷疑,足利家督休夫再娶北條公子,這才安全過關。
而被休前夫的女兒,從嫡女淪為庶女,就是斯波家的祖先,這也是斯波家在足利一門地位特殊的原因。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沒有前北條家血統的斯波家比起足利家,更具有繼承河內源氏嫡流的合法性。
如今天下已經漸漸流傳起,斯波義銀乃是天下第一美人的軼聞,這也是受他自身血脈的福澤。
注重尊卑貴賤的武家社會,美人比得不隻是容貌,血脈淵源,家格門第也是非常重要的判定標準。
那些和他上床的姬武士,腦子裡就沒有興奮過嗎自己正在乾的男人,體內流淌著全天下最高貴的血。
愛做的事,其實就是和自己腦子在做。顱內高超才是真高超,自己覺得爽才是真的爽。
源賴朝的禦白旗隻是象征性的尊貴,因為她全家死光光了,沒人真在乎。
足利家在擊敗諸多對手,奪取河內源氏嫡流之後,也是吸取了源賴朝的教訓,重用親族。足利一門禦屋形,組成了足利幕府的根基。
但另一麵八幡太娘源義家的禦白旗,卻是真正擁有威懾力的武家至寶。
河內源氏嫡流能有資格成為武家棟梁,就源於她恩賞阪東姬武士,得到她們世代效忠後裔的誓言名分。
換而言之,當今天下所有武家的始祖,都吃過源義家賞的飯。沒吃過,也要裝作吃過,認個吃過的祖宗,不然自家沒法混武家圈子。
要是能把八幡太娘的禦白旗搞到手,這天下還有誰敢在義銀麵前唱高調老祖宗禦白旗在手,武家有一個算一個,誰敢和他懟名分
正統大義這東西虛無縹緲,不能明搶,要不然這麵禦白旗早被人搶走了。要讓所有武家承認持有者配得上禦白旗,實在太難了。
義銀最後望了眼白旗神社,收回視線閉目養神,等待下午談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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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外間的風雪不但沒有減弱,反而越來越大。
小恬片刻的斯波義銀冒著風雪來到舞殿,此時殿內已經坐滿各家的高階武家,一起向他伏地行禮。
上杉家的柿崎景家等人,關東侍所的山中幸盛等人,麵色都難看得很。外間風雪越來越大,駐地的軍勢不知道情況如何。
足利義氏坐在主位一側,另一側是斯波義銀的位置。
她的為人雖然被各方唾棄,但地位已經先後被北條氏康與上杉輝虎承認,竟然莫名其妙坐穩了關東將軍之位。
緊跟上杉輝虎沒有撤退的關東武家,麵色也不好看。誰都沒想到這場風雪這麼大,在天威之前,關東聯軍不過是群螻蟻,苦熬而已。
北條氏政與北條幻庵對視一眼,目中皆是笑意。
有天威助陣,今日的談判她們不會處於弱勢。即便越後大軍的兵鋒打到相模國又如何你硬氣得過老天嗎
今日的談判隻是開始,雙方肯定要拉鋸焦灼幾天。要是之後數日都有暴風雪來助陣,上杉輝虎不想讓步都不行。
北條氏政行禮之時偷偷用眼角掃過斯波義銀,嘴角一翹。
今天就先給斯波義銀一個下馬威,喝阻上杉輝虎這個最強有力的支持者,打亂兩人配合的節奏。
義銀不理左右伏地叩首的武家,大步向前走。
上杉輝虎的位置也在主位之上,隻是矮他與足利義氏半席。此時,義銀與她眼神交錯,雙方輕輕點頭。
上杉輝虎微微鞠躬,義銀走上自己的席位,直背正坐,發聲讓諸姬起身。
足利義氏微笑對他說道。
“今日,上杉斯波兩家合議關東亂局,特請禦台所前來做個見證。”
義銀笑著回答。
“我不過是恰逢其會,還請鐮倉殿主持大局,不用管我。”
兩人相互客氣一句。
上杉輝虎與北條氏康為爭奪關東霸主,打得頭破血流。但可笑的是,殿內身份最高的兩人,卻是斯波義銀與足利義氏。
足利義氏身為雙方承認的關東將軍,替上杉北條兩家仲裁糾紛。
斯波義銀是幕府使節,為上杉輝虎繼承關東管領之位,前來鶴岡八幡宮觀禮。
武家重禮,虛偽做作。大家都明白是怎麼回事,可場麵話該說還得說,可該走的流程還得走。
義銀裝作若無其事,說道。
“我受已故足利將軍委托,前來關東觀禮新任關東管領,上杉輝虎殿下的繼位儀式。
既然鐮倉殿推崇,那我也不客氣了,今日厚顏為關東事務做個見證吧。”
義銀這是先發製人。
他明麵上的身份是幕府使節,上杉輝虎的關東管領確實是足利義輝親口承認。他要把這件事釘死,不給北條家反駁的餘地。
上杉輝虎看義銀一臉正經說瞎話,聽得想笑。斯波義銀在佐野領都提刀上陣砍人了,算哪門子使節,還在這裡裝模作樣假公正。
北條氏政冷淡說道。
“禦台所此言差矣,關東是關東武家的關東。
幕府遣使來訪,我等關東武家以禮相待,可要摻合關東諸事,似乎不合規矩。”
關八州在鐮倉足利家帶領下造反,雖然被幕府打敗,但幕府也的確拿關東體係沒什麼辦法,隻能把鐮倉足利家踢出守護體係了事。
斯波義銀一口一個幕府承認的關東管領,這是確定上杉輝虎的正義性,北條氏政怎麼可能同意。
她高舉關西幕府壓迫關東武家的大旗,說著義正言辭,已然忘記自家的出身。
後北條初代家督伊勢女來到關東,是幫幕府對付關東將軍的棋子,這才有了後北條家崛起。
當年屠龍的少女,終究活成了新的惡龍。北條家擊垮關東體係,卻又成為新的關東霸主,儼然以關東武家領袖自居。
殿內這一出荒誕的大戲,足利義氏實在笑不出來。根本沒人把她放在眼裡,所有人的強勢都是建立在踐踏鐮倉足利家的尊嚴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