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義銀懷中的上杉景虎呆呆望著緊緊關閉的拉門,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義銀緩緩把她放下,然後將自己佩戴的肋差連鞘拔出。
“景虎。”
“嗨!”
“你知道什麼是元服嗎”
“回禦台所,元服就是姬武士,就是長大了。”
義銀點點頭,將肋差塞在她的手裡。幼小的身體拿著肋差,就像是成年姬武士佩戴打刀的長度。
她隻是一個孩子,義銀暗歎一聲,麵色肅然說道。
“景虎已經元服,是一名英勇的姬武士。從此以後,必須要依靠自己的力量活下去。
你是上杉殿下的養女,沒有人可以輕視你,傷害你,你明白嗎”
上杉景虎麵色流露一個孩子不應有的堅毅,對斯波義銀伏地叩首,說道。
“謝禦台所教導。”
然後,她對著上杉輝虎鞠躬致歉。
“對不起,母親大人,是我給您添麻煩了。”
上杉輝虎眼中閃過一絲精光,不愧是北條氏康的種,這反應這態度,超過許多成年姬武士。
上杉輝虎掃了眼義銀,心中有些忐忑。自己打斷他的詢問,擅自殺人將此事終結,他會不會對自己不滿
此時,上杉輝虎微微點頭,對恭謹的上杉景虎說道。
“你是我的養女,理應受到尊重和優待。這件事,不是你的過錯。”
本莊實乃適時插入,鞠躬說道。
“這件事是我的錯誤,懇請主君懲處。”
斯波義銀看了一眼,搶在上杉輝虎前麵說道。
“我看上杉景虎聰慧,在這禦館之中卻得不到名師教導。本莊姬,你是否願意教授這孩子”
上杉輝虎看向斯波義銀,斯波義銀也在看她。
本莊實乃當年就教導過上杉輝虎,更是上杉輝虎直臣側近旗本一係的領軍人物。
斯波義銀把上杉景虎往本莊實乃門下塞,她必然會親近上杉輝虎的直臣團。
上杉輝虎尚無婚配子嗣,這上杉景虎如果和直臣團的關係混好,日後會不會成為她們的代言人,甚至有資格繼承上杉輝虎的位子
要知道,武家比起血統,更在乎整個武家集團的利益。要是有一天,北條氏康的子嗣真能入主山內上杉家,這可就有意思了。
對於這個建議,本莊實乃當然不敢接口,她可憐巴巴看著自己的主君。
上杉輝虎回望斯波義銀的目光,知道他這是在表示不滿。
上杉憲政在禦館搞事,想弄死上杉景虎,這是沒把他放在眼裡。
上杉輝虎想要平事,沒問題。讓上杉景虎這個養女,得到一個養女應有的待遇,而不是頂著養女頭銜的俘虜。
上杉憲政不是想搞事嗎我斯波義銀就讓上杉景虎,成為擁有山內上杉家正式名分的養女。
望著斯波義銀嚴厲的目光,上杉輝虎緩緩點頭,說道。
“這孩子我看著也是喜歡,不如就讓本莊實乃代我看顧教導吧。”
此言一出,上杉景虎的地位便確定下來。本莊實乃成為她的監護人,下次如果再出事,就真是罪責難逃,必須切腹了。
在旁觀摩始終的上杉景信一陣心悸,她下意識看向身旁的上杉景勝。這孩子還一臉天真,望著眼前的場麵看不懂。
斯波義銀的反擊,是一巴掌抽在上杉憲政臉上,也讓上杉景虎真正有了融入上杉家的契機。
上杉輝虎沒有婚配,沒有子嗣。雖然她一心追求斯波義銀,但這件事八字還沒有一撇。
一旦上杉輝虎有個意外,能繼承她位子的原本是上杉景勝,這個她哥哥的女兒。
可因為斯波義銀將上杉景虎引向本莊實乃教導,這個養女與直臣側近旗本眾便有了牽連。
本莊實乃,柿崎景家,齋藤朝信等上杉旗本出身的眾姬,各個手握重兵。
若是上杉輝虎有個三長兩短,她們會支持上杉景勝這個利益無關的長尾血親,還是自己集團教導長大的上杉景虎
上杉景信心中總有些忐忑,上杉家的未來,越發朦朧難測。現在,她隻希望上杉輝虎真能娶回斯波義銀。
這兩人的子嗣,才是越後集團最好的繼承人。能夠團結所有人,不發生內亂的繼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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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參見不歡而散,本莊實乃與上杉景信分彆帶著孩子行禮告辭。上杉景虎走時,手中還緊緊握著斯波義銀給與的肋差。
室內隻剩下斯波義銀和上杉輝虎兩人,義銀深深吐出一口氣,上杉輝虎望著他說道。
“謙信公是在生我的氣
並非我想僭越行事,隻是上杉憲政的地位特殊,確實不好輕易動她,還請您體諒。”
上杉輝虎微微鞠躬,態度誠懇。義銀無奈回禮,接受了她的歉意。
但在義銀心中,卻不是為了上杉憲政的冒犯而憤怒。他是惆悵武家冷酷,一個無辜的孩子被卷入這場紛爭。
更為那些慘死的侍男悲哀,他們大多數人對此事是一無所知,慘死中庭真冤枉,隻是殃及池魚。
上杉輝虎要遮掩此事,所有可能的知情人都得死。
而上杉景虎得到斯波義銀賜予的肋差,又拜本莊實乃為老師,小小年紀就注定走上了一條艱難的求生之路。
義銀心中的抑鬱就在於此。
每當他快忘記這是一個殘忍的武家亂世,總有無數的人和事會從各種匪夷所思的角度提醒他,這個世界的冷酷。
無人可以幸免,無人可以生還。要麼死,要麼鬥。
義銀勉強笑了笑,對上杉輝虎說道。
“上杉殿下做得沒錯,此事的確不宜牽扯到上杉憲政身上。”
上杉輝虎點頭道。
“您能夠理解,我非常感激。請您放心,我保證此類事件不會再次發生。
上杉景虎是我的養女,她應該獲得一個養女應有的培養和地位。任何對她的暗算,都是對我本人的挑釁。
中庭侍男們的鮮血,會警醒我的那位養母大人,畢竟上杉景虎也是她的養孫女。
我相信,她會懂得進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