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麵色一沉,他誕生於古路意誌,視自身為皇天真正傳人,此刻聽赤姬羞辱皇天百脈,心中有了冷意。
不等青年開口,赤姬似是失去了興致,轉回了身,淡淡道:
“不管是哪一脈,如今都不過喪家之犬,也敢吠吠?”
“看在昔日那幾位天尊的份上,今日不殺你,滾吧。”
青年勃然大怒,此女的狂傲,簡直與那季驚秋不遑相讓,簡直豈有此理!
待他離去後,赤姬喚來了娑婆,吩咐道:
“近日可有季驚秋的消息?”
“暫時沒有,以幽府牽頭組建的聯盟勢力已經和日月同盟戰過了兩場,但依舊沒有季驚秋露麵的消息。”娑婆回道。
赤姬冷笑一聲道:
“此前倒是沒有看出來,這人竟然這麼沉得住氣,城府深沉,更是野心勃勃,不愧是世尊一脈,當真是一脈相承。”
“你們可以聯係幽府了,天神殿也加入這場戰爭!”
娑婆平靜道:“明白了。”
她並不反對,在這場席卷整個古路的戰爭中,日月同盟與獵神公司為伍,天神族必然要站隊,並且沒有任何意外地選擇幽府。
而此刻間。
眾人眼中的“野心勃勃”之輩,還在遊曆古路的路上。
……
……
這一趟歸途,季驚秋原本準備花上一個月,但不知覺中竟是花費了兩個月的時光,才終於回到了日月同盟的總部。
他沒有急著趕路,而是虛心接受海拉之前的意見,學會放慢腳步,遊曆感悟天地。
每一座殘缺位麵世界,都是一方嶄新的天地樣貌,四季各異,風景獨好。
有的正值穀雨時節,晝晴夜雨,雨生百穀,土膏脈動,潤物無聲。
古時有種說法叫“走穀雨”,在穀雨這天走街串巷,亦或是去往山林野外走一圈,寓意與自然相融合,強身健體。
季驚秋在草木勃生中,沿山林而上,腳邊還跟著一隻憨態可掬的胖虎。
後者看什麼都好奇,不時蹲在草叢外,盯著草叢中角力的蟲子,剛要伸出爪子,就被季驚秋抓住後脖頸,像拎貓一樣提在半空,繼續向前走去。
偶爾,看著前方三撲蝴蝶三跌倒的胖虎,季驚秋也會無言,卻也有些羨慕這家夥的無憂無慮,和內景荷池中某龍的死魚安樂。
這兩個家夥隻需要每天吃吃睡睡,實力就能隨著他的增長而穩步增長,根本不需要考慮其他事情。
季驚秋也不知該欣慰,還是不平。
離了穀雨時節,他徒步跋涉於不見人煙,隻有蕭瑟山景的深秋中,連蟲鳴都顯得窸窣,卻也有烏桕挺立,於凋零中殘存一抹殷紅。
那段時間,他仿佛忘記了一切喧囂,沉浸在天地間,看花怎麼開,水怎麼流,傾聽風吹叢林的聲音,心靈都得到了洗滌。
這段歸途中,他依舊避免不了途徑多處文明墓地。
他曾看到飛鳥棲息在舊日教堂尖頂的十字架上,教堂內的神明早已沉默無聲;
也曾目睹被樹海淹沒的鋼鐵森林,藤蔓與青苔爬滿了時光;
甚至還曾直麵一具不朽亡靈,那是在一處遺跡的深處,銅柱上綁著一具不朽的‘亡靈’,它沉默地低垂著頭,在季驚秋走近時才抬起頭,乾癟的眼珠滾動在眼眶中,用沙啞的嗓音宣告它還未死去,它的文明也沒有落幕。
海拉說,那不是生靈,也不是亡靈,隻是一縷執念,與此界伴生,隨時都可能消散。
季驚秋一時間,沉默如路過的無數殘破世界。
世界的沉默,亦是文明的落幕。
或許當這具亡靈咽下最後一口氣,這座世界就徹底結束了。
許多世界結束的方式,不是一聲地動山搖的巨響,恰恰隻是一聲嗚咽。
途中,季驚秋不忘以從拉醬那薅毛到的秘法【萬古千秋史】,采集殘留的文明烙印碎片。
在這趟旅途中,他還遇到了許多同樣遊曆天地的武者,發現修行不僅僅是單純的戰鬥和戰鬥,還有許多其他方麵。
比如被他一直忽略的,卻也是對他人而言最重要的心靈修行。
有人以苦修之法磨礪心神,行於山野間,一步一叩首,禮敬天地,禮敬心中神,與他相逢時燦笑點頭。
也有人放浪形骸,縱情山水,煮雪烹茶,邀他看雲卷雲舒,萬物競生。
還有人聚集了十幾個好友,尋了一處偏僻的位麵世界,玩起了“我的世界”,與外界無爭,他們甚至還釀了酒,邀請季驚秋在他們的“國度”中留夜共飲。
酒宴上,對方輕歎這將會是最後一次在此地慶祝了,這座位麵的邊界最近出現了類似詭霧的東西,危險性大增,他們必須要退走了,隻可惜了他們這段時間的心血。
所以臨走前,季驚秋留下了一縷心燈種子,算是回禮。
這一路走來,千萬種武者,似乎有千萬種武道。
看的季驚秋不禁感慨武道無拘,天地無拘,更是大道無拘。
這一天。
在某位立誌釣儘古路的釣魚佬的指引下,季驚秋坐在一座萬米懸崖之上,一手持自製的釣竿,一手薅著身邊趴窩著的胖虎,坐姿靜如山嶽,靜待逆流魚潮。
很快,下方一片銀色光輝閃耀,數百條銀色梭魚逆流瀑布,在瀑布間跳躍,宛如要躍龍門。
在其中一條銀色梭魚咬鉤的刹那,季驚秋雙臂猛然發力,一動百骸相隨,暗合古籍中“陰陽顛倒一線間”的玄機。
他直接甩鉤,一條數米長的銀色梭魚高高躍起,“躍”過龍門,上了烤架。
季驚秋和胖虎大快朵頤,前者暗讚那位釣魚佬沒忽悠人,這銀色梭魚的確肉質美味,而且帶著某種神秘功效,可以增進氣血。
當然。
途中也曾遭遇不古人心。
但在他的慈悲心麵前,都不值一提。
唯一值得一提的,是他期間誤入過某些禁地。
最凶險的一次,他被兩頭枷鎖境的神話生物聯手追殺,狼狽逃竄,多處負傷,一直到逃出那座位麵才算罷休。
饒是此刻的他,也不敵對方的合擊之術!
誰能想到古路上的兩頭神話生物都練有極為少見的合擊之術!
想到那處禁地的遺跡殘骸,季驚秋懷疑那裡曾是某處修行聖地,那兩頭神話生物的先祖,也許就曾是守門神獸。
等他逃出位麵後,原本準備標記下此地,來日再報,後來越想越氣不過,當夜又潛行了回去,找準時機,給了那兩頭神話生物一刀,砍得兩頭鵬鳥嗷嗷叫,金羽飄飛,再次上演了一場生死追殺。
最後他逃離這座位麵,準備回去蛻變完成後,就來一雪前恥!
在旅途的最後,他意外尋到了一座古刹,山門傾塌,寺內池塘中開著幾朵蓮花。
古刹塔頂的風鈴隨風而動,空靈叮鈴,曠遠如佛音。
唯一保存完好的側殿地麵上,刻著十個字。
——欲識身心處,觀音聽水聲。
恰逢不久後下了大雨,他就在此間停步,盤坐側殿躲雨,望著雨水從天而落,聽著耳邊傳來雨打蓮蓬聲。
彆樣的寧靜感浸潤心頭。
他靜坐一夜,內視自身,身後菩提虛影輕輕搖曳,心思浮沉,回憶起了這一路走來所見的每一朵綻放的花,每一片飄落的葉,回歸心中的淨土,於刹那之間,觸碰到了永恒的脈搏。
最終,他以無常之理,得證一縷恒常,了然一絲恒常之玄妙。
這絲玄妙就連他暫時也無法說清道明。
他虛心請教拉醬,但是拉醬拒絕理他,似乎陷入了某種自我封閉。
她當日確實給予季驚秋指點,但那可不是純粹的好意,而是暗自挖了一個坑。
神性之玄妙,莫說一個連天人之門,人神界限都沒看到的神遊武者,便是了悟法理,見道如掌紋的高位者,也在苦苦追尋。
她很期待看這小子抓耳撓腮,苦尋數年不得寸進時的模樣。
結果這小子神遊天地兩個月,居然真的體悟到了一絲一縷的恒常之妙。
哪怕仍然隔著千山疊嶂,萬裡重洋,可他終究是看到了!
當真是匪夷所思。
海拉暗自觀察著季驚秋。
短短兩個月時間,此子的實力未曾有大的蛻變,氣質、身心卻有了質的蛻變。
一身氣機如內斂而不刺眼的光輝,又如靜謐水麵下流淌的深邃水流,雖不張揚,卻蘊含著無窮的力量和深度。
光而不耀,靜水流深。
最後,海拉幽幽道:
【你可以回去蛻變了,待你容納十分靈機,就可以嘗試開啟第三層肉身神藏,看看是否能憑此作為敲門磚,進入第一序列。】
是以這一日。
季驚秋回到了日月同盟所在的虛舟城。
一步入虛舟城,季驚秋就明顯發現,城內人流比之數月前,增長了不知多少!
看這情況,森羅等人發展的不錯啊。
季驚秋一路來到同盟在虛舟城的據點,卻沒感應到森羅等人的氣息。
而依照心燈的感應,森羅幾人幾乎都不在虛舟城,這讓他有些詫異。
不過很快,他找到了紫日心,日月同盟的大管事。
“季哥……盟主!您回來了!”紫日心在看到季驚秋的出現後愣了下,麵露驚喜,直接丟開手中的活計,衝了過來。
季驚秋點頭:“森羅他們都不在?”
紫日心點頭:“他們正在與幽府同盟交戰。”
“與幽府同盟交戰?”季驚秋愣了下,疑惑道,“什麼交戰?”
紫日心眸光熠熠道:“我們已經打下了天羅殿、落鳳都等禁忌勢力,完成了古路南方的一統,現在以幽府牽頭的臨時同盟正在負隅抵抗,很快,我們就能攻破這道防線,長驅直入,與古路北方的無憂天、萬象天國等人彙合,奠定統一古路的根基!”
看著麵前許久未見的季驚秋,紫日心心中的敬仰絲毫未減,反而愈發濃烈。
隻因這位孤身一人,就近乎完成了古路北方的勢力統合,
在萬象天國等勢力主動聯係來時,他們甚至都懷疑是對方在詐他們!
“你等等……”季驚秋抬手揉了揉太陽穴,深呼吸道,“統一古路的根基?”
他忽然想起來,臨彆前姬安權的叮囑——
刀兵自古路的南方升起……
季驚秋下意識緊了緊衣服。
莫名感到些寒意,難道是嚴冬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