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安東城後,金義煥便組織人手,去戰場收斂高麗軍的屍體。
李徹果真未曾食言,麾下奉軍雖保持警惕,但未對這些高麗士兵射出一箭。
看到李徹站在指揮台上遠遠地注視,為首的高麗軍校尉還向著李徹的方向遠遠作揖。
高麗軍隊將屍首抬回城中,不多時李徹便從聽到了從城中傳來的哭泣聲。
自古以來,軍中同袍便多為父子兄弟,高麗也是如此,也就是所謂的上陣父子兵。
剛剛那一戰,死在戰場上的高麗兵多達數千人,其中有多少人是父親的兒子,兄長的弟弟?
傳播數裡的慟哭之聲傳到奉軍兵營,眾奉軍將士也有些沉默。
李徹站在指揮台上,表情淡然,看不出任何情緒波動。
身側的王三春也是一副混不吝的樣子:“哭個球啊,軍人戰死沙場,這就是命,有甚可哭的?”
而楊璿則是沉默了半晌,忽然開口道:“殿下,我能問您一個問題嗎?”
李徹回過神來,柔聲道:“有何不可?楊將軍不必客氣。”
“末將不知,您為何一定要征討高麗呢?”
楊璿眼中並無同情,更多的是不解。
“高麗國向來學習我中原文化,又非遊牧蠻族,其國民更是多向往大慶。
其國土所在,也是孤懸於海外,雖易守難攻,但並無太大的價值。
其中資源雖然豐富,但遠不及關外千裡平原肥沃。
殿下為何對此念念不忘,甚至不惜在此寒冬動用大軍,一舉討伐?”
聽到楊璿的話,李徹微笑著搖了搖頭。
倒不是楊璿短視,得楊忠嗣真傳的女兒,戰略眼光不會太差。
還是時代的局限性限製了她,再加上女子的惻隱之心,才有此一問。
李徹思慮片刻後,開口問道:“楊將軍覺得,前朝煬帝可是昏君?”
“自是昏”楊璿話說了一半,突然頓了頓,想起了那煬帝不僅是自己父親的義兄,還是殿下的舅舅。
李徹對此倒是沒什麼計較,昏君就是昏君,還不讓說了?
“是昏君是吧?那前朝文帝和我父皇呢?”
楊璿這才回道:“陛下自是千古聖君,文帝也是難得的明君。”
“是啊,三位帝王,一位昏君,一位明君,一位聖君,對高麗的態度都是得而誅之,還不夠說明什麼嗎?”
楊璿聞言,若有所思。
楊璿這個古人或許不懂,但李徹作為穿越者,對此卻有真實的曆史作為參考。
對應自己世界的曆史,此刻的高麗就像是隋唐時的高句麗。
隋文帝時期便開始征討高句麗,遭遇慘敗,一代明君至死都耿耿於懷。
其子楊廣上台,這哥們更是重量級,上來就是一套小連招:
固邊修長城、建造新都洛陽、開鑿大運河、三征高句麗等等。
站在曆史宏觀角度,看似這些國策都沒問題,甚至可以說是雄才大略,也給了後世營銷號洗白的借口。
但從當代百姓的角度看來,這哥們的殘暴程度簡直是罄竹難書。
無休止地濫用民力,導致中國人口從隋朝大業五年的4600萬跌至1800萬,足足沒了三分之二。(數據出自《隋書》、《舊唐書·食貨誌》)
所謂的罪在當代,功在千秋,其實就是後人感受不到古人的痛。
為了他的‘雄才大略’之下,埋了多少具無辜百姓的屍骨?
至於世家大族扯後腿什麼的,那更是無稽之談。
平衡內部勢力衝突本就是一個皇帝的本職工作,這種事都沒做明白,那不正是昏君的最好佐證嗎?
尤其是那三次出征高句麗,統計下來動用的民力有四百萬到五百萬之多,輸得卻是一次比一次慘。
這位‘偽·千古一帝’至死都沒能拿下高句麗,反倒是讓自己的臣子割了腦袋。
高句麗間接拖垮了一個強大的帝國。
真·千古一帝李二鳳登場後,全盤推翻了隋煬帝的暴政,卻唯獨在征討高句麗這件事上出現了例外。
二鳳憑借強大的武力再次征討高句麗,在付出了一定代價後,雖然得勝而歸,但高句麗依然沒有被徹底消滅。
直到對外態度強硬的唐高宗李治繼位,這才徹底將其滅國。
隋唐四代君主,算是三個明君(隋文帝一個,唐太宗算兩個,唐高宗算半個,隋煬帝倒扣半個),都非常有默契地以征討高句麗為己任。
說到底,是因為高麗和契丹、女真不同,他們是有著中央集權意識的農耕民族,擁有完善的國家體製。
他們的存在,不可避免地對中原王朝造成了挑戰。
畢竟北方之敵向來是中國的心腹大患,凡是在這裡站穩腳跟的政權,擴張的方向有且隻有中原地區。
更何況,高麗還是一個喜歡學習、剽竊的民族,任誰看見一個天天和自己穿一樣衣服,學自己說話做事的人在自家門口晃悠,都會重拳出擊吧?
李徹自認自己比不過三位明君的思想,老祖宗把答案都告訴自己了,不抄還等什麼呢?
“高麗、新羅、百濟三國,以高麗勢力最大,又與奉國接壤,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
李徹擲地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