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河一時不敢呆在自己的屋子,聽了妻子的話,冒雨出了屋門,下河,開起大船出去了。當然,也不是怕著這麻子,而是擔心放對時打死了這歹人,怕是要有牢獄之災的。太平盛世,犯不著為了這號人而弄得成了殺人犯,隻要自己活著,想必這麻子奈何不了自己的老婆。
開起大船,出門,應邀給人運貨,回來之時,天色已然是漆黑一片,而此時突降大雨,平地水深數尺,有如傾盆之勢。在外忙碌了一天,本來想進屋子好好歇息,吃些肉,喝杯茶,與自己的田娥好好地說說悄悄話。但是,此時聽見有人在呼叫,而且聲音之大之慘烈實是平生僅見。
涉河人好,見不得人家有難,這便不忙著回家,而是呆在這大船上聽著,悄悄地。萬一有什麼自己能夠幫得上忙的,比如救人呀,或者送人去看病啊什麼的。不過,靜靜地坐在這大船上時,卻又什麼也聽不到了。
正在這個時候,忽然看見一位農婦走到了自己的大船邊,此農婦身材矮小,不知道為了什麼事情而想找涉河幫忙。如果涉河知道以後發生的事情,此時縱使是天塌下來,也不會聽信這農婦之話,而置自己於萬劫不複之深淵。不過,沒有人能夠算得到自己的未來,涉河也一樣,此時聽見這矮小農婦歇斯底裡地叫喊著,以為發生了天大的禍事,便呆在這大船船艙之中,掏出一支煙來,抽著。
“不得了了,天啊,真的是不得了了。”矮小農婦如此呼天搶地地喊著。不過,她的聲音在這大雨聲中,不太聞得見,更兼有濤天洪水奔流之聲,這矮小農婦此時縱使是喊破了喉嚨也是枉然。不過,好心的涉河不知為何,還真就聽到了,這要是一般人,斷然不會聽到。因為這雨勢如此之大,對麵吵架可能都相互聽不到聲音,而與這農婦相隔如此遙遠,如何就突然聽到了她的話了呢?
這農婦也許並不是來叫這涉河的,可能丟失了什麼貴重的寶貝,此時便這麼尖叫著發泄一下,如此而已,彆無深意。可是,好心的涉河就是聽到了,這便湊上前去,冒著雨,大聲地問著這農婦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湊到了這農婦的身邊,才發現她已然是一屁股坐在這泥地裡,臉上淚流滿麵,似乎對人世已然是沒了什麼眷戀了。不是,她到底丟了何物事,而至於如此悲觀絕望灰心喪氣?
“大嫂子,到底怎麼了?”涉河湊上前去,這麼問道。
“你不要問,我不想活了,真的不想活了,天啊,我怎麼這麼背時喲!”矮小的農婦坐在泥地裡這麼大聲地哭泣著,完全置呆在一邊的涉河於不顧。
“你家裡人出事了?”涉河如此問了一聲。臉上這時也是一臉嚴肅,就怕自己的話是真的。
“你家裡才出事了呢!”矮小農婦這麼回答,臉色漆黑一片,有如這下著大雨的天。
“家裡不出事,那你為何坐在這泥地裡,不嫌臟嗎,你看這泥地裡有多少螞蟻啊。”涉河問道,此時也是小心翼翼地,不大敢得罪這農婦,知道如果說得不好,這農婦說不定會與自己拚命的。
“這怕什麼,我的鴨子丟了,那是十多隻鴨子呀,就這麼泅過了這小河,又過了那個該死的攔河壩,在那玩著,不肯回來了。”農婦如此說著。
“丟了幾隻鴨子就傷心成這了?”涉河笑了笑,本來不想再問了,可是這農婦突然從泥地裡爬起來,抓住了這涉河的衣服,說什麼也不肯放了他。
“你這是乾什麼?”涉河雖然想說男女授受不親,可是還是沒有把這話說出來,隻是有些不太好意思,便這麼問道。
“不乾什麼,你有大船,你也有辦法,你幫我去把這該死的鴨子弄回來,好不好,我在這謝謝你了。”農婦看著這涉河說,一臉嚴肅地。
“鴨子在哪呢?”涉河看了一眼這農婦,甚是為她之小氣而覺得可笑,但是還是下了決心,準備幫這農婦一把。
“你看,就在那!”農婦指著那些鴨子如此對涉河說道。
涉河順著這農婦指著的方向看去之時,果然看見十幾隻鴨子正泅過了這攔河壩,在這攔河壩上遊嬉戲玩耍著,不知道是在捉魚還是在抓蝦子。反正正玩得歡,根本就置農婦之謾罵與恐嚇於不顧。
涉河這時撐開了這大船,開起了馬達,便朝著這鴨子駛去,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能夠為這農婦把這鴨子趕回來,這對涉河來說,似乎也是一件無量的功德。涉河是個很好的人。
此時天色晦冥,一時隻聽得到大雨之聲,而這身邊的一切似乎已然是模糊起來,包括遠處的樹,還有那些平日裡清清楚楚可以看見的大山。
洪水不住地東流,掀起濤天巨浪,拍打著兩岸的石頭,碎了的浪花映著月光,一時甚是有些駭人。正在這時,涉河似乎聽見有人喊著自己的名字,不過轉眼,又僅隻聽見風在咆哮了。
農婦站在這岸邊望著這涉河,此時覺得自己的鴨子再也不可能丟失了,臉上漸漸有了笑容,似乎自己的性命失而複得。不過,一轉眼,她卻什麼也看不到了,涉河的大船明明剛才還好好地行駛在這大河,卻在過這攔河壩時,突然就不見了,有如從人間蒸發。而自己的鴨子卻還好好地呆在這攔河壩之上遊,正嬉戲著,不時拍打著羽毛,或者鑽進了這河麵去刁魚兒。
農婦此時也不要這些鴨子了,縱使再多的鴨子也斷然不要了,此時她隻要這涉河好好的,可是卻突然看不到他了。涉河連人帶船沉沒於這攔河壩下,好了好久,才從下遊冒出來,不過冒出來的隻是這大船,而這涉河卻一時不知什麼地方去了。
涉河死了,而出事的這天,荒村所有的人都來看他,包括少秋,他在這天也沒有看書了,湊到了這出事現場,看著這涉河躺在一塊薄薄的板子上,卻已然是什麼也不知道了。
而這農婦,據說從此之後,再也不敢養鴨子了,不要說養了,就是吃這鴨肉也不敢,一吃下去就要嘔吐。而那個攔河壩,因為出了人命,沒人敢養魚,時日一久,兩岸頗見殘破,而這壩體也是在河水之侵蝕下,漸漸支離破碎了。
田娥姐也終於逃不掉這麻子的魔爪,不久的一天,在媒人的說合之下,與之住進了同一個屋子。從此,這麻子的臉上終日掛著笑容。可是田娥姐呢,卻整天也看不到她笑一下,更是聽不到她說上一句話。她喜歡的是自己的涉河呀,可是自己的丈夫不知為什麼突然就不見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