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骨子裡就是心善,沒緣由地就是容易去關心他人。這樣的人往往成就不了什麼大事,因為他們在乎的事情太多了,總是為各種細枝末節的小事猶豫著急。人大抵都是不知好賴的主,麵對憐惜弱者的良善之人總是得寸進尺,而對恃強淩弱的惡徒卻又諂媚討好。
做良善之人是沒有什麼好處的。
李平陽深以為然,並且以此為模板細細端詳張峒道,越看越覺得此人實在是難得可貴。
張峒道的善良帶著幾分淳樸憨直的執拗,這也同樣體現在他對李平陽的擔憂上。
這種擔憂本是沒有什麼意義的,然而李平陽本人格外受用,故而也不算全無好處。
張峒道在意識到王多兒極大可能向西麵去之後便著急起來,一想到李平陽單槍匹馬去對付窮凶極惡的亡命之徒,本能就覺得擔憂。
饒是李平陽的劍術獨步天下,但是一想到對方是個窮凶極惡的流寇,張峒道還是不由得替人心慌,匆忙著急地安排了東邊幾條路的搜索之後又帶上蔣大一起趕往西麵,結果大約跑到於家村以南的拐角處時候,便看到李平陽遠遠走過來。
她慢悠悠牽著馬繩,就跟散步似的,馬背上橫擱著一個巨大的麻袋,裡麵看起來裝著一個一人高的東西。
張峒道和蔣大一時間愣住,對視了一眼之後跳下馬:“平陽?”
李平陽遠遠地朝他們揮揮手,興致頗為高昂地答應了一句:“抓到王多兒了。”
等到她走近些,張峒道將韁繩交到蔣大手裡,小跑兩步湊近,上下仔細看了一圈:“怎麼抓住的?可是發生了什麼惡鬥?你不要緊吧?”
這些話連珠炮似的,李平陽也懶得多回答,便回頭把麻袋抗到自己肩上,丟在一旁,用腳踢了踢,確認裡麵還有動靜之後,炫耀一般對張峒道指了指那個一人大小的麻袋:“喏,抓回來了,就在裡麵呢。”
張峒道有些發愣,似乎不曾相通此事如何能如此順利:“這就抓住了?”
“王多兒跑到前麵一個小村落裡麵,找了一戶農家藏起來。他本想要趁著夜色偷襲我,可是本事太差,被我下製服了。”李平陽說得格外輕鬆,手指輕鬆地對著那一袋子人晃了晃,“王多兒說漏嘴了,他就是殺了宋掌櫃的人,而且美人骨就是他們弄出來的。”
“……”張峒道聽著,表情有幾分複雜,似乎消息實在太多,弄得他頗有些混亂。
“具體怎麼回事就勞煩大人繼續去問了。”李平陽手指向下指著王多兒,“他有的是沒有交代的事情,大可以慢慢審問。”
張峒道看李平陽伸著懶腰一副交代事情的模樣,算算時辰就知道又到了李平陽犯懶的時候:“等會兒我壓他到烏江縣縣衙受審,你是跟著一起去聽聽還是在百憂鎮自己休息一會兒?”
李平陽擺擺手,一副不耐煩的模樣:“他這人沒意思,就幾句車軲轆話滾來滾去,問什麼最後都會翻來倒去地說回去那套抱怨天抱怨地的呻吟中去。那些話莫說是他,就是往日我遇到的惡徒也各有各的說法,如此的歪理邪說我已經聽得夠夠的了。大人你們有耐心,你們慢慢審吧,我要去休息一會兒。”
張峒道知道李平陽這人熱勁頭從來都是一陣一陣,耐心從來不多,也不阻攔:“那我們先回烏江縣去了,審訊的內容晚上我和你說。”
李平陽逃了無聊的活計,頗為滿意地對張峒道擺擺手:“那我也不跟您客氣了,王多兒就辛苦大人撬開他的嘴了,我等您的好消息。”
張峒道失笑:“你這貧嘴的。”
辭彆張峒道之後,李平陽看著他們將麻袋帶走了,打個哈切,搖搖晃晃地扶著劍:“這會兒也沒事,乾啥好呢?要不要先去吃飯呢?”
她本想要去找冒蘅問一下這事情,卻不想冒蘅的藥鋪今日倒是關了門。在門外徘徊稍許後李平陽兀自反思自己眼下能和冒蘅說什麼,結果想了想之後發現似乎並不是說話的好時機,她便灰溜溜地離開了。
就這麼漫無目的地在街上遊蕩,一路走到杜家,李平陽恰好和胡善行撞上了。
就看到佝僂背脊的小老頭手裡裹著個包袱,顫顫巍巍往外走:“胡先生?可巧啊!”
胡善行抱著麻布包袱,蹣跚跨過門檻,正好目光就和李平陽撞上。隨即客氣地弓著身笑著打了個招呼:“李夫人,午安。”
“胡先生這是要去哪裡啊?”李平陽眼下心情放鬆,跟誰都願意多說幾句話。
胡善行表情變得有些感慨:“這……我都不知道該說巧還是不巧呢。這次還是為了家兄的事情,宋掌櫃出了意外,我隻能去隔壁鎮上去看看有沒有店鋪。”
說起這事,李平陽才想起來最開始發現宋掌櫃屍體的契機就是陪胡善行去買骨殖壇子:“我想起來了,的確不能一直拖延著。”
“是啊。”胡善行弓著身子點點頭,他神態帶著幾分落寞,“家兄成了那個樣子,我看著很不好受,這事情也不想繼續拖了。”
“入土為安,入土為安。”李平陽點點頭,複議道。
兩人沉默片刻,李平陽忽然有了些提議:“要去隔壁鎮子的話,也不算近,還要走個山路。我眼下正好沒啥事情,要不我給胡先生做車夫吧?這樣咱們也能早去早回。”
這提議倒是讓胡善行眼睛一亮,嘴裡還是象征性客氣幾句:“這,會不會太麻煩您了?”
“這有什麼?咱們這些跑江湖的,在外依靠的就是朋友,可不就是你幫我我幫你麼?”李平陽一看對方頗有些一拍即合的意思,連忙趁勝追擊,“再者說,您與家父年紀相仿,看著您我總有些放心不下。這點事情您彆客氣了,咱們快去快回吧。”
話說得如此熱絡,胡善行也不再客氣,對李平陽拱手道:“如此,在下也不客氣,有勞李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