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沈卻自那件事後這麼多年以來第一次叫薑且——哥。
偏偏是在這種情形下。
而另一個當事人又絲毫不給麵子。
不,這種程度已經不是不給麵子了,是直接否定血緣的存在,否定這個世界上還有著與他相同血脈的人。
空氣安靜下來。
餐桌上的‘戰火’仿佛一觸即發。
沈卻居高臨下,沒什麼表情的望著薑且,不主動開口。
薑且碎發下的黑眸直定定瞧著他,臉上依舊掛著得體的微笑,就好像剛才說出那句話的人不是他。
處於這種難捱氣氛下,並且感覺不自在的人隻剩下了顧聽。
是的,隻有她。
顧聽微不可察的歎了口氣。
【這兩崽是真的難搞,互相不對付就算了,每次見麵總得冷嘲熱諷幾下。】
【明明是親兄弟,卻弄得跟個仇人一樣。】
【不怪我說這倆見麵總想掐死對方,他倆明明就是這個打算。什麼兄友弟恭,想弄死對方的念頭才是真的。】
【餐桌上的氣氛已經夠恐怖的了,我還想安生吃頓早飯。】
顧聽麵上故意裝出一份感興趣的神態,興致勃勃發問:“看來我對你們過去還不夠了解,難道你們是堂兄弟嗎?”
這話一出,兩人同時看向她。
【很好,仇恨拉過來了。】
薑且漂亮的眉眼微微垂下,露出一個淺笑,愉悅道:“剛才是開玩笑的。”
“是親兄弟。”
沈卻嗤一聲,狠狠地側過頭:“彆說這種令人作嘔的話,聽著就讓人惡心。”
薑且低下頭,沒有對這句話發表有關自己的任何感言。
和沈卻鬥了這麼多年,裝了這麼多年,薑且知道怎麼最能對付他,他隻要像過去那樣,以柔弱的姿態示人就好。
沈卻深吸一口氣:“又裝出這幅樣子騙人,這麼多年了還是隻會這一套。”
這幅姿態看著就讓人生氣。
而且是越來越生氣。
沈卻在心裡又把薑且罵了千遍萬遍。強行抑住怒氣後,他對顧聽說:“還有你,明知故問。”
“明明自個兒心裡知道我們是親兄弟——”
原本半垂著頭挨他罵的薑且猛地抬頭,陰翳的看了沈卻一眼。
那道眼神讓人毛骨悚然,就好像是一隻不願再蟄伏的狼,露出他的凶牙利齒,惡狠狠地威脅著企圖闖入他領地的人。
像是意識到了什麼,沈卻立即閉嘴。
……失策了。
他剛才嘴沒把門,差點把他能聽到顧聽心聲這件事說出去了,不,是已經說出去了。
顧聽看了過來:“什麼?”
沈卻緊張道:“我是說,你——”他眼睛四處亂瞟,突然看到薑且給他指了個方向,心領神會,“你也跟著薑且裝什麼,我們家的事你肯定打聽過了,就算沒有主動打聽,也有好管閒事的人向你介紹我們家的詳細情況。”
被他點到的多管閒事的管家沒有半點心虛,十分坦然的對上了他的目光。
沈卻剛熄滅的火差點又燃起來。
好在在他再度開口前,顧聽適時接話:“畢竟是這個家未來的女主人,你們兩個的後媽兼二嬸嘛,總得提前了解一下情況。”
二嬸。
沈卻一僵。
剛要張口回擊的嘴緊緊閉了起來。
這個詞彙對於沈卻來說太過久遠,也太過陌生。
那些曾深埋在雪地裡的記憶,像是又被人挖了出來,即沉重又刺骨,重重地砸進他的腦袋裡,強硬的為他醒了個神,讓他被暖氣灌溉了多年的腦袋在此刻清醒幾分。
少年的心情隨之跌落下來,語氣也悶悶的:“隨你怎麼說。”
“另外,糾正你的措辭,你現在已經是這個家的女主人了。”
“反正也趕不出去。”他的語氣裡頗有幾分自暴自棄,“我吃飽了,先上去了。”
顧聽望著沈卻離去的背影,確認自己大概是說錯話了。
【看來二嬸這兩個字在沈卻心裡是個忌諱,以後不能提。】
【後媽這詞反倒無所畏懼,嘖,青春期的小孩真難琢磨。】
前方身影微不可察的停頓了下,然後毫不留戀的大步離開。
顧聽歎了口氣,收回目光。
“您對弟弟似乎很好呢。”薑且的聲音從一旁傳來,顧聽回頭,發現這隻崽已經十分乖覺的端著牛奶,細細品味。
他的眼睛注視著她的時候,好似裡邊盛滿了光和水,永遠都是溫暖那一個色調。
孤僻和陰鬱被藏在的溫暖的色光下,不被人發現,也不允許冒出一點尖。
顧聽忍不住想起男主在電影裡的結局。
在《藥》這部電影中,主基調更多的放在了男女主的拯救上麵。男主愛女主堅韌向上的生命力,女主想要他敞開心扉,可惜那時男主的向死念頭太深,哪怕是女主拉了一把,也沒辦法徹底將他從黑暗邊緣救回來。
——“我從根子底已經爛掉了,不需要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