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荷把五錢銀子拿出來,忍著肉疼把一兩的小銀塊塞進秦姑姑手裡。
她可憐巴巴看著秦姑姑,眼角含淚,“秦姑姑,我姑走得匆忙,什麼都沒來得及交代,您知道她的東西去哪兒了嗎?”
“我就這麼一個親人了,我……我旁的也不要,想留點她的舊物做個念想。”
原身這些年交上去的銀子,總得看看能不能要回點兒來!
好幾年下來,秦姑姑也基本了解芳荷的性子,知道她不是個敢胡思亂想的,必然是真想留點念想。
這叫她向來嚴肅的麵容都柔和了些,眸底閃過憐憫。
“徐嬤嬤得的是癆病,東西都叫敬事房拿去燒了。”
方荷:“……”
那銀子就指不定落誰口袋裡,保管一個銅板都拿不回來了。
略算了下這些年大概交上去的銀子,方荷真切地捂著心窩子,抹著淚兒渾身蕭索回耳房。
嗚嗚原身留給她的銀子,白花花的,近百兩銀子啊……
“芳荷姐姐?嘿!”有人拍了拍方荷的肩。
“想什麼呢,喊你也不答應,魂兒丟啦?我跟你說這樣可不好,回頭要是衝撞了主子,叫人發現指不定是要吃板子……”
方荷嚇了一跳,接著叫眼前小太監唐僧一樣的念叨,打斷了悲傷情緒。
來人是喬誠的乾兒子,叫魏地生,聽說是他娘在地頭上打了個滑一不小心就生出來了,才有了這名字。
原身記憶裡,這小子也沒這麼能念叨啊。
她趕緊打斷魏地生的話,“你這是打哪兒來?”
魏地生拍拍自己的額頭,“乾爹知道你今兒個不上值,吩咐我請你過庫房那邊說話。”
方荷微微挑眉,她這便宜姑爹可不是個熱情的性子。
原身剛入乾清宮那會兒,碰上喬誠收拾手腳不乾淨的小太監,麵無表情拿著竹撓子就打得對方皮開肉綻,自此一直很怕喬誠。
說來也怪,原身入宮後,徐嬤嬤和喬誠對原身都不冷不熱,隻每個月叫原身去徐嬤嬤的配房一回,拿點子繡活兒做。
其他時候,三人見了麵也不怎麼說話。
這位姑爹怕不是要接徐嬤嬤的棒,正好發了月例,讓她上交?
方荷想了想,還是跟著魏地生走。
銀子她自然不想交,但也不能一點不交,還是得把關係維持住,否則碰上事兒隻能麻爪。
穿越後,方荷根據原身記憶才知道,敬事房不是舉個綠頭牌的盤子往皇上跟前一戳就完事了。
跟內務府打交道,掌管乾清宮乃至東西六宮無主的宮人,雜事禮節、調補巡察、外庫錢糧,火燭關防等都歸敬事房。[注]
敬事房首領大太監是顧問行,底下還有宮殿監正侍兩人,管著六個負責具體差事的副侍總管。
喬誠是負責外庫錢糧收核發放的副侍總管,發月例的就是他手底下的太監,所以方荷才能足數將月例領到手。
否則憑原身的性子,月例早叫人克扣沒了。
快到庫房時,方荷小聲問,“今兒個喬副侍不是應該忙著嗎?”
魏地生嗐了聲,討喜的小圓臉滿是驕矜。
“不過發放月例罷了,哪兒就用得著乾爹忙活了,底下那麼多吃乾飯的兔崽子乾嗎使……”
方荷:“……”知道了知道了,師父彆念了!
魏地生念念叨叨將方荷帶到了庫房西北角的倒座房裡。
進門就見喬誠坐在小兀子上,麵前擺著張方幾,上頭擺著一盤醬牛肉並細口大肚兒的銀壺。
微弱的酒香從桌前傳出來,顯然是正享受呢。
方荷:“……”宮裡頭牛肉可不好得,敬事房這日子也太瀟灑了。
嗚嗚,她都快一個月沒吃著肉了,也不知道啥時候才能混上這種日子喲。
“來了,坐。”喬誠不是個話多的,可能話都叫乾兒子說了。
“傷怎麼樣了?”
方荷垂著頭,挨小兀子的邊兒坐了,低低回話。
“好得差不多了,勞您掛記。”
不等喬誠繼續說話,方荷從荷包裡取出那五錢銀子,局促地放在矮桌上推過去。
蚊子哼哼似的解釋,“這個月月例一兩五錢,大頭聽姑姑的,給了秦姑姑,下個月再給您送來。”
聽方荷提起姑姑,喬誠臉上閃過一絲落寞,歎口氣悶了杯中酒。
魏地生這會兒倒是不說話了,靈巧地替乾爹滿上酒,安靜退後。
喬誠抹了把臉,沒再動酒杯。
他心裡難受,淺飲幾口上頭不會說什麼,要是喝多了耽誤差事,有的是人惦記庫房這點子油水。
他將銀子給方荷推回去,又從身上掏出個鼓囊囊的荷包。
“往後你月例銀子自個兒拿著,兩三個月給秦姑姑送一回就行,這是你姑留下的,你收著。”
方荷眼神一亮,峰回路轉啊,啟動資金有了哇!
這肯定是親姑爹!
她差點沒忍住笑出來,趕緊咬著舌尖,腦袋紮得更低。
“我,我沒親人了,往後隻剩您這一個長輩,您收著,我不要……”
我要我要我要!再勸勸我啊!
喬誠沒聽到她心裡的呐喊,但也沒把銀子收回去。
“叫你拿著就拿著,回頭去膳房買點好的補一補,彆落下病根,銀子不湊手就來找我。”
“既然你認我這個長輩,往後我也得替你操心,你姑當年救過我的命,我不能叫你姑到了地底下還放心不下。”
方荷心想,還有這種過往?
那我可不客氣了嘿……回頭掙了銀子給姑爹養老送終!
她拿帕子往眼底下杵了杵,抽泣幾聲,咬著唇儘量矜持地慢吞吞往荷包方向伸手。
正在這時,喬誠又道:“你姑不在了,我這個姑爹替你做回主,你跟地生結對食吧,等你出宮,我差不多也到時候退下去了。”
“回頭看看喬家或魏家還有沒有人,過繼個孩子,咱爺仨一起過。”
方荷的手猛地僵住,對食?
那她還咋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