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加上上次的銀票湊夠十兩,要是安平堂那邊買藥不夠,也不用麻爪。
看到在殿門外候著的李德全,方荷收起所有的表情,平靜問候了一遍李家的祖宗們,慢吞吞走了過去。
從事服務行業的人都習慣了,甭管心裡多少情緒,哪怕是叫人去死都得平靜祥和。
這點她向來做得很好,嗯……把梁家祖宗也拉出來問候一遍好了。
來到南苑後,康熙比在宮裡的時候放鬆許多,在圍獵之前就偶爾跟親近的臣子出去行獵。
多數時候都能獵到鹿,吃鹿肉喝鹿血總要燥一些,召幸妃嬪也比在宮裡勤。
但康熙依然沒怎麼召幸高位妃嬪。
按照侍寢的規矩,除了皇後能在龍床上睡,妃嬪侍寢後無意外不得留宿。
位分低的也就算了,梢間裡歇半宿不算什麼。
高位妃嬪康熙哪怕是敲打也會留有餘地,會多給她們點體麵,一般是去她們宮裡留宿。
不得不說,這溫柔體貼就算裝出來的,康師傅也能甩雍老四和乾小四爺倆好幾條街。
但這陣子騎馬打獵估計也累,康熙懶得往各處走動,偶爾會召四妃過來用個膳,並不往後頭走。
今兒個來侍寢的是通嬪,就是被領回家去的烏鼐她族姐。
想起烏鼐,哪怕耳邊放著打了鹿血格外激烈的動作大片,方荷也沒忍住眸底的向往。
離她出宮,還有兩年多,這日子好過的時候快,一遇到事兒就覺得總也看不到頭。
一個時辰後,裡頭風停雨歇,方荷聽著巴掌聲兒,深吸口氣,端著溫茶進了殿。
康師傅不在跟前兒,不遠處的屏風後頭倒是有水聲。
而通嬪則披著衣裳,麵上潮紅未消,軟在羅漢榻上,腿微微發顫,明顯是沒力氣出去。
方荷心裡嘖了聲,輕手輕腳走過去,將茶輕放在矮幾上,低聲問——
“嬪主兒請喝茶,可要奴婢將您的宮人請進來?”
通嬪圓臉杏眸,看起來格外嬌小溫柔,聞言露出個和氣的笑。
“有勞了。”
方荷笑笑不說話,走到殿外將通嬪的宮人喊進去,又被塞了個硬邦邦的荷包,顛著應該是二兩左右的銀角子。
要不怎麼人人都願意上進呢,一句話就頂她一個月忙活了。
她又等了會兒,通嬪已經去了梢間休息,待得裡麵再有響動,這才端上白敏做的冷泡茶再次進殿。
這回方荷比剛才還謹慎,腳步依然輕盈,規律,按著奉者當心的規矩走到龍床旁邊,將茶水輕放在方凳上。
做完這一切,她並不等康師傅出來,一絲不苟按照來時的規律後退,轉身,往外去。
方荷不信,以康熙的掌控欲會不知道,地生一個剛到禦前沒多久的小太監,進禦書房伺候有貓膩兒,可那跟他沒關係。
上位者不在乎誰伺候,反正有的是人搶著鑽營。
她得讓兩者有關係,就服務質量而言,她可絲毫不怵任何土著。
想引起上位者的注意,一次兩次的服務起不了大作用,在潛移默化中讓他習慣高質量服務。
等產生比較,發覺自己的權益受到影響時,上位者才會垂眸。
她等得起。
但方荷沒料想到,康熙不隻是掌控欲在線,耳朵也特彆好使。
陪寢宮女還在屏風後伺候康熙穿裡衣,他本微闔著眸子思忖該如何平衡太子和前朝勢力,突然就睜開了眼。
這叫人舒坦又熟悉的腳步聲……他勾了勾唇,他說什麼來著?
隻要底下人有上進心,早晚會自個兒走到他麵前來,不必他費心。
揮揮手打斷陪寢宮女係衣帶的動作,康熙敞著上半身的明黃裡衣,慢條斯理繞過屏風,不出所料地瞧見了走到殿門口的方荷。
可出乎康熙意料的是,方荷那垂著的小腦袋叫他更熟悉。
康熙不自禁失笑,倒還順便抓住一隻小地鼠,有意思。
他莫名多了點子促狹心思,與頭回見方荷時一樣,等方荷抬腳往殿門外跨時,淡淡出聲吩咐——
“回來。”
有些事兒作為皇帝不會放在心上,可需要的時候就能想得起來。
比如上次在昭仁殿,他記得自己出聲後,這小宮女嚇得氣都喘不勻,憋紅了臉,還當自己沒發現呢。
這回也算是幫這小地鼠習慣習慣禦前,他可真是個體貼奴才的好主子。
殊不知,方荷雖意外,卻已提前在心裡演練過這一幕,即便她覺得大概要過一陣子,不代表現在就不能適應。
屎堵腚門兒上才解決,啥都趕不上熱乎的好嘛!
她依舊微微僵了下,才垂著眸子往回走,向前幾步,安靜蹲身,等待吩咐。
服務守則第一條,工具人就彆長嘴,顧客沒那麼想聽你說話。
康熙目光在那格外熟悉的腦袋瓜子上掃了眼。
“換盞溫水過來,今夜不用上茶。”
喝了鹿血酒,又折騰了一番,氣血消耗不少,飲茶會叫人興奮,不合養生之道。
方荷輕聲應是,等再回到崇安殿,屋裡本該值夜的陪寢宮女竟都不在跟前兒,倒是梁九功在一旁伺候著。
她心裡有些詫異,但也沒露在麵上,依舊安靜遵著近前伺候當‘舉案齊眉’的規矩,將茶盤緩緩托到眉心,方便康熙飲用。
能讓人感覺到賓至如歸的服務技巧,其實就那麼幾個。
少說話,不得不說,聲音要柔和。
動作要有韻律,人要一直在對方視線範圍內,符合白噪音的同時還得注意優美,不做任何沒有效率的事。
果不其然,康熙心情很不錯,覺得這宮女雖然悶了些,確實比旁人伺候得舒心。
他端起茶,丹鳳眸半垂,含笑道:“新進禦茶房的?叫什麼名字?”
梁九功趕忙低頭,遮住自己瞪大的眼珠子。
萬歲爺怎會突然對一個哪兒都不出彩的宮人起了興致?
他最了解主子的性子,若非感興趣,半個字都懶得多說。
方荷言簡意賅,聲音輕緩柔和卻不嬌不媚,將回話送入康熙耳中。
“回萬歲爺,奴婢方荷,在乾清宮當差九年四個月零三天。”
康熙被逗笑了,“日子你倒是記得清楚,怎麼,難不成在禦前當差度日如年?”
方荷絞著手指表示緊張,腦袋紮得更低,隻聲線不變。
“回萬歲爺的話,奴婢絕無此意。”
“姑姑在世時曾吩咐奴婢,既腦子沒旁人好使,就記住忠心二字,萬不可走錯了路。”
“奴婢愚笨,不知如何才算忠心,老話說日久見人心,奴婢便記著日子,牢記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忠心的道理,方能心安。”
上輩子拿來告白的經典語錄,她沒少拿來哄男朋友。
現在……康師傅也是個男人,表白和表衷腸差不多就那麼回事兒。
得跟彆人不一樣,才能不可替代,她彩虹屁的庫存多著呢,看梁九功這死太監怎麼比!
梁九功確實是藏不住自個兒的目瞪口呆,好家夥,他何曾見過這種馬屁!
主子最喜歡什麼?
老實安分,忠心會辦差,這特娘簡直比著主子的喜好,拍到了龍屁正當中啊!
這丫頭要不是傻到徐嬤嬤說什麼聽什麼,就是前頭在裝傻。
但仔細思量了下,梁九功還是覺得,應該是傻人有傻福。
康熙叫方荷說得又低低笑了出來,隻這會子功夫,他都叫方荷逗笑了兩回,倒值當得他多問一句。
“好,聽話總比自作主張好,你可願進殿伺候朕?”
來了來了!
方荷心臟狂跳幾下,努力壓著高手對決的興奮勁兒,眸光微微一偏,人跟著輕顫,叩首下去。
“萬歲爺恕罪,奴,奴婢卑賤,不配伺候萬歲爺。”
嗯?
聽到意料之外的回話,康熙笑容淡下去,看方荷的目光多了絲意味深長,微微挑起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