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微憋好幾天了,她跟嚴肅的秦姑姑嚼不到一塊兒去,有些話也不好跟旁人說。
方荷雖傻了點,但先前她叮囑過後,禦前的事兒方荷就再也沒吐露過一個字。
雖然也跟方荷沒能再去禦前有關係,但方荷的聽話是連秦姑姑都讚揚過的。
在方荷的催促中,翠微先叮囑一句,這事兒可萬不能往外說,免得惹禍上身。
見方荷點頭,她才湊近了迫不及待指指昭仁殿。
“最能者多勞的還得是茹月,你不知道,她都去了禦前,還搶咱們禦茶房的差事呢。”
方荷吃瓜情緒給得特彆足,瞪眼,吸氣,捧哏——
“還有這樣的事兒……她搶你差事了?”
在水汽蒸騰中,翠微笑得格外滿足,隻發出氣音也不耽誤她陰陽怪氣。
“我巴不得她勤快點兒呢,隻這些天,那幾個小的,就沒得著機會碰著裡頭的邊兒,全叫茹月殷勤接下來了。”
“岑影和玉蓮氣得直在禦茶房跺著腳罵,冉霞就沒說什麼?”
方荷沒答,衝翠微眨眨眼,小聲反問,“你咋不問白敏呢?”
兩人微妙對視一眼,都咧嘴笑了,不知不覺湊得更近。
翠微滿臉神秘,“剛回宮那天我去領新茶,內務府狼煙動地的叫我好等,下鑰之前才回來,正好瞧見她在角落裡,給漿洗上那拉嬤嬤塞銀票呢。”
方荷哇了聲,“然後呢然後呢?”
翠微自覺拿心往嘴裡塞:“然後沒過幾天,秦姑姑瞧見那拉嬤嬤親自捧著漿洗過的衣裳,給禦前那幾個得臉的宮人送過去,這不白日見鬼了嗎?”
方荷道可不咋地,“她倆圖啥啊?”
翠微豎起手擋住口型,“茹月搶禦茶房的差事,其他幾個禦前伺候的都沒吭聲,這你還不懂?肯定是那拉嬤嬤和白敏在後頭做了什麼唄,橫不能是給茹月鋪路。”
宮裡的傻子就眼巴前兒這一個。
“你瞧著吧,就茹月這興頭頭的勁兒,指不定要出事兒……你老老實實待在茶房也好,可彆傻不愣叫人當了椽子使。”
方荷遺憾地點頭謝過翠微。
其實要不是被上頭明明白白冷著,她也不介意近前吃個瓜,瓜猹的基本隱藏技巧她還是有的。
可惜先前捋了虎須,她這會子是一點都不敢再作死。
方荷討好地托著點心遞到翠微嘴邊,“你消息靈通,回頭要是打聽到什麼消息,彆忘了跟我說呀,回頭我去禦膳房給你要炒南瓜子兒。”
翠微咽下點心,填飽了肚子也有力氣笑罵:“你倒會借花獻佛,打聽到消息我也不告訴你,我才不像你那麼傻。”
方荷嘿嘿笑,沒把這話放在心上。
瓜要是不分享,瓜香得丟一半兒,隻要打聽到,翠微早晚得說。
宮裡的午宴主要是給太皇太後賀壽。
一大早,太後娘娘領著妃嬪和公主們,先在慈寧宮給孝莊問安。
而後康熙帶著太子和阿哥們過去,奉兩位長輩再一起回到乾清宮來。
乾清宮廣場上已經密密麻麻站著人,最前排是要入乾清宮座席的愛新覺羅氏宗親和命婦。
稍後頭些要入保和殿的,是紅帶子宗親和三品以上的官員。
最後在太和殿赴宴的,則是其他能夠上朝的王公大臣和家眷。
聽得月華門外響起靜鞭,所有宗親和大臣們便都整衣斂容,遙遙下拜,給康熙、太皇太後和太後問安賀壽。
其實本應請太皇太後入殿接受跪拜,隻是天一冷孝莊膝蓋就不舒服,幾步路康熙也不舍得叫皇瑪嬤走,才定下這樣的規矩。
正好方便了方荷,湊在茶櫃角落裡,透過沒關嚴的門簾子往外瞧熱鬨。
那山呼海嘯的動靜,叫漸漸冷下來的天兒似乎都暖了許多。
等太皇太後笑嗬嗬叫了起,康熙先送她入大殿,過了沒多會子,各殿門口就響起悠揚的巴掌聲,順著值守的太監們一個個往下傳。
禦膳房和禦茶房的人,還有內務府和敬事房一起從各處調派過來的宮人立刻動起來,這就算正式開宴了。
開宴後,翠微她們反倒沒那麼忙了,好歹能歇口氣喝口水,順便更個衣。
她們隻需要給太皇太後、太後和皇上奉茶,一炷香換一次茶就足夠了。
其他人的吃喝內務府會張羅,旁人也用不起禦前的宮人伺候。
翠微趁著在茶房休息的時候,抬著下巴直朝乾清宮主殿,半歪了腦袋對方荷眨眼,動作難度不輸雜耍。
方荷立馬明白過來,茹月這會子怕也在禦前,繼續替禦茶房分憂呢。
她和翠微不動聲色打量白敏。
其他幾個小宮女偶爾還有點撇嘴的小動作,獨這小丫頭麵兒上毫無異色,進進出出都噙著淡笑,襯得那張銀月臉兒更加討喜。
兩人愈發肯定,有瓜可吃。
午宴到未時過半(14點)才結束,酉時正(17點)就要開始晚宴。
隻有一個半時辰打掃乾淨乾清宮,迎主子們在此歡度中秋團圓夜,翻台效率堪比後世。
方荷瞧了大半日的熱鬨,沒什麼開眼界的感覺,後世高朋滿座的大場麵她看過太多。
她隻有一個感覺,累,哪怕她不必出茶房,也熬得慌,這比後世國宴可折騰人多了!
在宮裡當值,不像後世還有什麼輪休,隻要碰上大日子,都得死熬,還得精神百倍的熬,丁點的疲乏都不能露在臉上,怕不吉利。
原本夜裡當值的方荷和白敏、冉霞,也一大早天不亮就開始在茶房忙活,晚上還得值夜。
甭管你累成什麼樣兒,主子跟前不能沒人伺候。
就算後宮的主子們,最多回到自己宮裡稍歪個一時三刻不得了,還得重新換衣梳妝打扮,趕在太皇太後、太後和皇上之前候著。
沒資格坐軟轎的小主兒,穿一天花盆底,晚上回去都得叫宮人架著。
所以宮裡不常辦大宴,每舉辦一回,從主子到宮人,都得好幾天才能緩過來。
趁外頭還在忙,翠微帶岑影和玉蓮看著茶房,叫方荷和白敏、冉霞去小梢間打個瞌睡,就算是休息了。
等晚宴結束,翠微她們能回去休息,方荷她們得熬到三更。
隻淺眠一個時辰,方荷就被叫起來洗漱醒神兒。
一起身,她就感覺渾身酸疼,恨不能一眨眼就到半夜,趕緊把康師傅伺候睡了,換了值好狠狠在耳房躺一天。
可這夜實在是太長。
方荷都記不清自己到底燒了多少壺水,外頭才響起巴掌聲,往裡傳菜。
她瞧了眼滴漏,這特娘都戌時了,整整一個時辰,裡頭那麼多人乾聊啊?
其實乾清宮內的氣氛,還真說不上乾巴,都熱鬨過頭了。
大夥兒都沒心思用膳,宮宴上的東西好吃不到哪兒去,半下午都提前用點心墊過肚子。
打一開宴,三座大山還沒到,所有人的目光,就都藏著興奮往大阿哥和太子身上飄。
說起來,其實大阿哥和太子的不睦,從二月裡就初見征兆。
台灣鄭氏拜降後,帶領水軍作戰的福建水師提督施琅加封太子少保,繼續訓練水師,與福建總督姚啟聖一起督促開海禁一事。
可同樣在澎湖海戰中立下功勞的伊桑阿,卻被調離廣州府,康熙下旨令他赴寧古塔繼續督造戰艦,官職明升暗降。
同時,康熙封慕天顏為湖廣巡撫,代替伊桑阿鎮守南地,掌管開海禁的一應事務,撿了個現成的便宜。
微妙的是,伊爾根覺羅·伊桑阿是索額圖大女婿。
而慕天顏則是納蘭明珠的門人,皇上此舉,幾乎是在朝堂上明晃晃地敲打索額圖,為即將入朝辦差的大阿哥增加勢力。
偏大阿哥胤褆不知道什麼叫收斂,幾番在太子麵前挑釁,引得太子心裡暗恨良久。
前頭索額圖因攛掇太子喝酒賣慘,被康熙打破了額頭,罰俸一年。
可在南苑時,想起這事兒索額圖就慪得慌,逮著機會就給太子出謀劃策。
他隻道:“再有一年,大阿哥就能入朝,可要是萬歲爺沒吩咐,您卻隻能在上書房和弘德殿繼續進學……”
再精通為君之道,大臣們眼珠子都落胤褆身上去了,學了有什麼用?
索額圖憤憤不平:“磨刀不誤砍柴工,該學的道法太子爺您從不落人之後,怎可叫大阿哥一個庶出血脈搶在前頭?”
“以臣之見,您不如拉攏三阿哥和四阿哥等兄弟,將馬佳氏和佟佳氏籠絡在身邊,一來也是兄友弟恭,二來叫其他人知道跟著您才有肉吃,大臣們自知道該如何選擇。”
至於拉攏阿哥,三阿哥和四阿哥不足為慮,隻要赫舍裡氏給馬佳氏和佟佳氏足夠的利益,不怕他們不上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