猝然間兩人的距離拉近。
墨燭愣神之際,虞知聆已經將玉牌掛在了他的腰間。
“你要帶好它,這樣你若是有危險,我可以第一時間找到你的位置,墨燭,不要讓師尊擔心。”
腰間的玉牌上有她留下的玉契,不管他在哪裡,她都能找到他。
墨燭薄唇微抿,神情複雜,在虞知聆的目光下點了點頭。
“……好。”
送完墨燭後,虞知聆便跟隨隨從去了鐘離家,鐘離家的人在前方帶路,虞知聆一路走來倒是見了不少樂修。
鐘離家當真是有錢,亭台如雲,樓閣飛簷,一路下去可算是讓虞知聆開了眼。
穿過長廊,在侍從的帶領下一路去了最深處,侍從撥開珠簾。
“家主,濯玉仙尊到了。”
虞知聆抬頭便與鐘離泱對視。
他坐在高台的主座中,依舊是象征鐘離家身份的鎏金紫衣,板著那張平等看不起所有人的臉,瞧見虞知聆來了後也隻是哼了一聲,右側不遠處空了個位置。
虞知聆自覺往那處坐下,將跟鐘離泱客氣打招呼的儀式自行省略,順手抓了一把桌上的瓜子又磕起來了。
鐘離泱一陣頭大,“濯玉仙尊大乘仙人,竟也喜歡吃這些俗物嗎?”
虞知聆看他跟看神經病一樣:“你擺這裡不就是讓人吃的嗎?”
鐘離泱:“……”
鐘離泱氣呼呼轉過了頭:“若非朔寒仙尊和淩霄仙尊先後推了靈樂宴開席,鐘離家是絕對不會請濯玉仙尊來的,仙尊應當也知曉。”
虞知聆:“昂,咋了?”
鐘離泱:“……就憑幾百年前你們穎山宗乾的那件事,我們鐘離家這輩子也忘不了,仙尊也不必想我給你什麼麵子。”
虞知聆:“……哦,不給就不給唄。”
她一臉風輕雲淡打斷輸出的樣子,鐘離泱又氣炸了,狠狠瞪了她一眼。
“仙木芽等靈樂宴結束便會贈給仙尊,到時候仙尊便拿著仙木芽離開,我們南都不做挽留。”
“……哦。”
鐘離泱再次被她輕飄的態度氣炸。
虞知聆抱著瓜子縮了縮。
穎山宗和鐘離家的事情她又不知道,但似乎有些丟麵子,所以燕山青也沒過多說,隻叮囑虞知聆來坐鎮靈樂宴開席,拿到仙木芽就可啟程回去,若鐘離家給了委屈也不必忍著,該罵罵該打打。
反正濯玉武力值橫行中州,沒人能打得過她,隻有她掀了鐘離家的份。
兩人這邊鬥嘴,無論鐘離泱說什麼,虞知聆都是一副輕飄飄的樣子,甚至還有空給自己剝了個橘子。
隻是餘光瞥到左下側的空位之時,嘴裡的橘子好似都酸了起來,她總算是體會到何為徒行千裡師擔憂的感覺了。
鐘離泱跟她拌嘴一時沒得到回應,不解看去,這才發現她盯著左下方的空位發呆,那是給墨燭留的位子。
吃人嘴軟拿人手短,請了人家幫忙,心裡多少有些愧疚,鐘離泱那點子因吵架帶起的怒火也消了下去,彆彆扭扭解釋道:“三瞳蟒一直沉睡,鐘離家每十年都有加固陣法,他隻是去檢查一下陣法,不會有事的。”
虞知聆點點頭:“……嗯。”
在原著的這段劇情裡,墨燭也剛好在南都附近,鐘離泱滿南都搜尋那殺了鐘離潯的邪祟,沒有寫過有三瞳蟒作亂。
等到下午,她便能見到墨燭了。
瀲花墟外雲霧嫋嫋,參天古木茂密旺盛,不同於四殺境的幽暗,這裡的日光可以穿透林葉落下,隨處可見嶙峋怪石,風吹而過,帶起此起彼伏的哭嚎。
隨行的鐘離家弟子向他解釋:“這些怪石都是陣眼,發出的聲音也是用來加固結界的。”
墨燭淡淡點頭:“嗯,我知曉了。”
領頭的弟子名喚遊沉,笑著說道:“道友放心,我們隻是例行檢查陣法,這三瞳蟒從未出過事情,安分得很。”
墨燭邊往裡走邊問:“過去百年接觸三瞳蟒的便隻有你們嗎?可有人見過它到底長什麼樣子?”
“這……隻有幾位家主和常師兄見過,我們從未接觸過三瞳蟒。”
墨燭不再說話,繼續往裡走。
遊沉絮絮叨叨說話:“不過說起三瞳蟒,倒是聽師兄說過一些,那三瞳蟒似乎與早已滅族的騰蛇有關,它的主人……也就是那魔界護法,好像是一條騰蛇。”
墨燭腳步一頓,拳頭驟然捏緊。
遊沉察覺到他不對勁,猶豫了瞬,小聲問道:“墨道友,你怎麼了?”
墨燭的情緒收得很快,抬腳繼續向前走。
“無事,隻是有些感興趣,道友可知道當年操縱三瞳蟒的那位魔族護法?”
對三瞳蟒感興趣的人不少,遊沉見多了,笑了笑道:“我知道的也不多,那位護法修為乃大乘初境,是被拂春仙尊斬殺的,也就是濯玉仙尊的師尊,小道友你的師祖。”
墨燭的腳步又是一頓。
少年聲音低沉:“他……死了?”
遊沉撓撓頭,小聲說道:“對啊,中州這邊傳的是被趕去魔淵了,其實那些都是民間的百姓傳的。”
說到這裡,遊沉嗓音壓得更低,朝墨燭湊近了些:“那位護法作孽這麼多,怎麼可能會放他回魔淵,拂春仙尊一人與他打了半月,用了風霜斬才將其斬殺。”
“風霜斬?”
“對,聽說用完那一招之後,拂春仙尊昏了整整三月呢。”
墨燭話不多,隻偶爾說幾句話,但遊沉是個話癆,絮絮叨叨說了不少話,將自己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都告訴了墨燭。
兩人越走越靠近裡側,直到走近一片幽暗的森林,遊沉率先停了下來。
“墨燭,到了,前麵便是三瞳蟒的地帶,我們便不進了,你進去後儘快檢查陣法是否完好,無事便趕緊出來。”
墨燭頷首,徑直朝裡走去。
越往深走便越是陰冷,日光也越來越少,身邊清脆的樂聲似是安睡的陣法,每走一步,那陣樂聲便越是昂揚,到靠近一處洞穴之時,墨燭耳畔的樂音已經到了激烈的地步。
少年恍若未聞,徑直走了進去。
在邁入洞穴的刹那,五月的天變為寒冬臘月,冰室之內霜雪森寒,常年不融的積雪密布整個洞穴,伴隨著樂聲,與之一同而來的還有震耳欲聾的夢囈之聲。
在這處寬敞約百裡的洞穴內,碩大的鐵鏈從上方垂下,將酣睡在陣法中央的魔獸捆住,穿過它的肩胛和尾端,洞穴內由鐘離家布下的禁錮陣法發出陣陣悠揚的樂聲。
在看到那魔獸的刹那,墨燭垂在身側的手陡然攥緊。
……不是它。
找了這麼久了,還是沒找到。
又找錯了,又找錯了。
墨燭閉上眼,一陣氣血上湧,忽然彆過頭悶聲咳嗽起來。
馬尾一顫一顫,好似要將心頭血咳出來般,冷白如玉的下頜上沾染了血跡,鬢邊散落的碎發也隨之一搖一晃,漂亮的眼尾洇紅,他狠狠看向遠處被束縛的三瞳蟒,可眼淚卻又沿著眼角滑落。
怎麼總是找錯,為什麼總是找錯!
渾身的力氣像是被抽空,少年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他咳到心肺瀕臨破碎,毫無過去的一絲風采,原先清雅的麵容在此刻也顯得狼狽頹喪。
腰間的玉牌響起,墨燭壓住喉口的血,抖著手接通了玉牌。
遊沉的聲音傳來:“墨道友,你可檢查好陣法了?”
墨燭閉上眼,平穩呼吸過後悶聲回應:“……這就開始。”
遊沉叮囑:“儘快出來,我們在外側檢查。”
墨燭掛斷玉牌,擦去唇角和下頜的血,撐著手搖搖晃晃站起身。
結界外側,遊沉巡視完一角的陣法。
瀲花墟中的樂陣聽得人心裡煩躁,他抬頭看了眼天,如今已經過去半刻鐘了,這裡麵不能待太久。
遊沉皺眉長呼口氣,抖了抖有些緊的衣領,總覺得心裡悶燥難受。
奇怪,以前來瀲花墟的時候沒這種感受啊。
他越發沉不住心,正準備再次取出玉牌詢問墨燭進度。
“李師兄,你乾什麼!”
斜對麵的弟子捂住胳膊後退,在遊沉看過去的時候,那弟子的胳膊上早已滿是鮮血。
而傷他的人,正是與他們一起進來的鐘離家弟子。
遊沉一個箭步上前,“李師弟!”
姓李的弟子晃了晃腦袋,眼底的血紅瞬間褪去,“師兄……我……我方才怎麼了?”
還不等遊沉說話,他便瞧見了自己手上染血的長劍,以及遊沉身後捂住胳膊的弟子。
“師兄……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隻是覺得好煩躁好煩躁,忽然就——”
他一把扔了手上的劍,捂著腦袋後退。
耳畔的樂聲越來越激昂,遊沉心裡越發燥悶,忽然反應過來。
“不……不對,這不是安神樂陣,這……這陣法被人改了!”
曾經安神催眠的樂譜被改成了催人發狂煩躁的譜子!
幾個弟子目光相撞,從彼此眼裡看到了驚恐。
這譜子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改了,如果在他們都不知道的情況下提前被改過,那……
三瞳蟒聽了多久?
遊沉一把拽下腰間的玉牌。
那邊接得很快,少年清冷的聲音傳來:“遊道友,我已檢查好陣法。”
遊沉聲嘶力竭:“墨燭,快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