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的非常詳細,或許是因為親身經曆。
而這一次,林一德沒有再像之前一樣搪塞,而是仔細詢問道。
“你是說,你們白家的絲綢莊,此前利潤尚可,但是在五年前左右,與你們一直合作的桑農,就突然改換了他人?”
“是!”白玨雖然隻有十二歲,但條理清晰。
林一德則進入案情中,“可本官知曉,這都是生意場上的互相往來,你們沒有維護好這些桑農,轉而被其他人以高價買去……這也在情理之中。”
“大人有所不知。”白玨高聲道:“這些根本就不是生意。”
“但凡大宗貨物,我們也從來不隻依賴於他人的桑農,因為白家也有自己桑田。況且,就算是他們違約,白家也能從其它省內,收購蠶絲。”
“是這個道理。”林一德點頭道:“你既然知道,那也該清楚,朝廷不參與所謂的商業運轉。”
“大人,還是之前的話,這根本不是商業運轉!”
白玨聲音清朗,努力讓自己保持鎮定。
可他自己本身就是一個孩子,想起來舊事,還是有些憤怒和哀怨,就連聲音都顫抖了起來。
“我們雖然從蘇州府遷移到了京城,但按照當初的田契,蘇州府還是有我們八百畝的桑田,可等到我們遷移京城不久後……蘇州府在洪武七年的夏季,就連番下了一個夏季的雨。”
“父親擔心桑田,差人去查看,然而其一去不回。”
“等到父親再度收到消息時,才得知連天大雨,導致桑田附近的山體滑坡,甚至出現洪澇。”
“桑田損失慘重,其內的桑農也沒有任何收成。而蘇州府寧遠縣的知縣,為了撫恤災情,便號召全縣的富戶有錢出錢,有糧出糧。並且此後,將這些桑農以及桑田,全部抵押給出糧出錢的富戶……”
“我們的桑田,也在其中!”
“洪武七年,白氏絲綢莊損失慘重,可就在夏澇沒有到來之前,白氏錢莊突然迎來一樁大筆生意,父親和幾個叔伯曾再三考慮,這才敲定生意。”
“此後父親便借債,如果不出意外,從其他地方借過來的蠶絲,再加上我們原有的桑田,依然可以由我們絲綢莊內的工匠,加班加點的完成。”
“然而桑田被毀後,我們在蘇州府留下的一應關係,全都沒了作用,絲綢莊遲遲開不了工,一應工匠更是在這個時候,被其他的絲綢莊挖了過去……”
“此後,之前與我白氏絲綢莊簽訂的那位客人,得知此事後,父親實在拿不出來絲綢,便隻好將整個絲綢莊、以及紡織機全部低價賣給對方……”
說到這裡,白玨的聲音已經越發顫抖,似乎想到什麼,整個人的眼睛都紅了。
“之後,官府又讓我們,在八月夏收之前,將今年的富戶供應給交上去……然而此時的我們就算砸鍋賣鐵,也繳納不齊。”
“父親和叔伯他們沒辦法,隻好繼續去借,倒賣最後的宅子去買糧,甚至他們自己擔任運送,可第一年過去了,第二年徹底沒錢,官府又來催……我們沒有繳納之下,又不知被誰告發,官府視作逃役,此後,此後幾位叔伯逃跑之時,性命未卜…”
說到這裡。
其實後麵的已經不用再說,他們這些年紀小的,則流落進了“牙行”……
此刻。
四周的一些“富戶”也傾聽著。
聽著聽著,他們的表情似乎也有些感同身受,紛紛感慨起來。
“聽著怎麼和我們的有些相似,我們也是好好做生意,但突就有了意外……”
“我們倒是布莊,也是從地裡刨食的,但我們是從鬆江府遷移過來的,也是因為這生意談崩了。”
“我們開了個酒樓,那些畜生卻三番兩次來找茬,逼著我們去賣酒樓……”
四周人因為感同身受而議論的聲音,越來越多。
然而。
林一德卻深感麻煩起來。
因為從他這些話聽起來,根本聽不出什麼大的毛病。
當然,你要說蘇州府寧遠縣官府的問題,那也不歸應天府管,而他們沒錢繳納稅糧,也是先因為經營不利。(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