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希堯嘿然道“準賊窮啊,嶽鐘琪可是滅了渤泥國,又豈會不知南麵的身毒滿是金銀?”
李惟儉愕然道“驅虎吞狼?”
嚴希堯頷首道“不錯。嶽鐘琪另有奏疏一封單獨呈給了聖人,允諾來日打下身毒,所得浮財半數送與內庫。且隻消補充損耗火銃、火炮,餘下軍需自可在身毒掠取。”
李惟儉聽得心下惴惴,當日他在馮唐麾下可沒少提及身毒富庶,那馮唐這會子還坐鎮西寧呢,說不得當日嶽鐘琪出征時便聽了老將軍馮唐的讒言。算來算去,最後繞了一圈兒,莫非嶽鐘琪這驅虎吞狼之策源自他李惟儉?
眼看李惟儉麵色不對,嚴希堯道“知道怕了?”
“啊?”
嚴希堯就道“等著吧,這一二日聖人必召你入宮奏對,這會子且想好了什麼能說,什麼又不能說。”
李惟儉哭笑不得道“學生據實以對就是了。”
嚴希堯道“那身毒果然富庶?”
李惟儉正色道“數千年積累,金銀無算。雖其地不如我大順廣闊,可耕地卻隻比大順多,不比大順少。”
嚴希堯罵道“扯淡!大山阻隔,就算打下來也不過是羈縻,還能真個兒化胡為漢不成?”
李惟儉笑道“羈縻也好啊。”英倫那幫子家夥就是靠著身毒,方才積攢出了豐厚家底,繼而稱霸三百年。若大順果然羈縻身毒,說不得那工業化還能順遂幾分。
果然如嚴希堯所說,轉天頭晌,便有小黃門來傳李惟儉入宮奏對。李惟儉不敢怠慢,緊忙乘車入得皇城,等到下晌方才得了召見。
依舊是西暖閣裡敘話,政和帝仔細問過了身毒情形,李惟儉據實而言,直把政和帝說得雀躍不已。
“……我大順隻消順應身毒種姓之製,再行羈縻之策,身毒權貴定不會傾力而戰。因是大將軍所麵對者,不過莫臥兒國王數萬土兵而已。不過,那英夷視身毒為己物,還須大將軍小心應對。”
奏罷,李惟儉抬眼瞧了聖人一眼,眼見其麵上凝重,趕忙又垂下了頭。
過得好半晌,方才聽政和帝道“罷了,你且退下吧。”
“是,臣告退。”
“往後少胡說八道,再有一次朕定懲不饒!”
李惟儉麵上感激涕零,千恩萬謝而去,出得皇城頓時心下雀躍。英夷都能將身毒給占了,換成大順數萬兵馬,沒理由打不下來。所得金銀浮財也就罷了,最緊要的是多了一塊碩大的產品傾銷地啊!
如今西夷工業革命還在萌芽中,大順已得先發優勢,待過上百年,說不得大順真個兒就能席卷天下。
這日李惟儉心潮澎湃,轉天便將此事拋諸腦後,一門心思的置辦起婚事來。
二月初二,嚴希堯領銜,李惟儉一行吹吹打打往胡家送去小聘之禮。各色聘禮一應俱全,除此之外另備下水務股子若乾,按市價計算大抵萬兩上下。
儀製與湘雲小聘時大差不差,一襲吉服的黛玉上廳奉茶,得了嚴希堯紅包,其後又坐廳中椅、腳踩矮幾。
待禮成後旋即被紫鵑、雪雁攙扶下去。
廳中備了酒宴,眾人推杯換盞自然好不熱鬨。待酒宴散去,夜裡胡廷遠、張宜人尋了黛玉說話。
胡廷遠便道“玉兒那夫君實在太過客套,此番小聘之禮,單是金銀珠寶便有五千兩,另有水務股子若乾,作價怕是逾萬兩。”
黛玉情知李惟儉不想占胡家便宜,此番是在找補呢,可話卻不能這般說。因是說道“儉四哥自有主張,我卻不好多說。”
張宜人笑道“玉兒什麼不明白?這會子偏生裝起了傻。我看分明是複生往回找補呢,生怕咱們家吃了虧。”
胡廷遠笑道“算算哪裡吃了虧?隻怕占了大便宜喲。這可不好,那些實物也就罷了,那股子玉兒來日過門還是帶回去吧。”
黛玉急切道“乾爹這話女兒可不敢應,小聘本就是抬來家中貼補的,我如何再帶回去?若傳出去,定會有人笑話咱們家不知禮。”
張宜人笑道“我真心實意認你做女兒,可沒想著這般占便宜。”頓了頓,又道“小聘之禮既然送了過來,便算是家中之物。來日怕是不好原樣返還,我看老爺不若打發人將那股子兌了,換做金銀再給玉兒添妝。”
黛玉又要推拒,胡廷遠卻一口應承下來。黛玉心下感念,忽覺出得榮府天地寬。本道世間隻餘下個外祖母疼惜自己個兒,不想如今又多了一對疼惜自己個兒的乾爹乾娘。
轉念一想,此番際遇也是因著良人之故。再是有父親的關係,若無儉四哥請托,胡家又豈能這般看重自己?
因是這會子黛玉心下雖有些出閣時的忐忑,可更多的則是對來日的向往。
轉眼十來日,黛玉日夜繡著兩身嫁衣與被子,雖身子疲乏,卻精神奕奕。期間李惟儉送了晴雯過來幫襯,黛玉卻執拗著隻肯自己繡了,不肯假手於人。晴雯觀量黛玉情形,見其隻是略略疲乏,便隻得回伯府回話。
到得二月十六這一日,胡家中門大開,各色賓朋齊聚。待到了時辰,便聽得遠處一行吹吹打打而來。
有管事兒的入內稟報張宜人“太太,伯府送聘的隊伍來了!”
張宜人喜道“遠遠便聽得動靜,複生這回鬨得動靜可不小。”
管事兒的回道“太太不知,伯府足足送了六十四抬聘禮來,樣數瞧著不多,可拿出去隻怕比給公主、郡主的聘禮還多呢。”
張宜人笑著應了,心下暗忖,李惟儉家資千萬,又一早兒便與玉兒定情,此番斷然是不肯委屈了玉兒的。
果然,待管事兒的再來報,張宜人與一乾女眷迎將出來,便見各色聘禮堆滿廳堂。除去金銀珠寶、莊子、鋪麵、各色織造、牛、羊以及必不可少的大雁,餘下的竟是各色股子!
算算作價竟達兩萬兩!
一應親友紛紛與張宜人、胡廷遠道賀,隻說此一樁親事乃是天作之合。伯府送來如此聘禮,來日定不會怠慢了黛玉。
胡家大門中開,任憑親朋故舊過來觀看,一時間無不讚李惟儉闊氣,轉頭又讚其行事穩妥。
這聘禮再如何也不能越過嫁妝去,二者合一,來日須得敲鑼打鼓抬去伯府。先前李惟儉隻道黛玉嫁妝大抵值三萬上下,因是便定了一萬五千兩左右的聘禮。待聽聞胡家又行添妝之舉,緊忙又添到了兩萬兩左右。
如此不多不少,剛好到嫁妝的半數,說出去既有了體麵,又全了胡家臉麵。
這日賈母不好勞動,其餘人等又都在孝期,因是賈母便央了彆房幾個媳婦往胡家觀禮。
到得下晌幾個媳婦回返,跑到榮慶堂裡自是好一番誇讚。
這個說“老太太寬心就是,我看胡家上下待林姑娘好似親女兒一般,屢次添妝加起來怕是有一萬五千兩了。”
那個道“李伯爺也是個用心的,今兒送去的聘禮怕是有兩萬銀子,莫說尋常人家,彆個公侯府邸,嫡女出嫁也就這等排麵了。”
賈母笑著連連頷首,心下略略熨帖。
內中人等,迎春避去了玉皇廟,隻餘下鳳姐兒、探春、惜春陪在一旁。待幾個媳婦領了賞賜散去了,賈母便歎息道“儉哥兒是個妥帖的,這大聘果然辦的周到。就是不知這請期定在何時?”
鳳姐兒這些時日忙著收攏家中權柄,吃味了這些天,這會子也想開了。她再念著儉兄弟,也不可能舍棄了如今的誥命去給他做小,既如此,那又何必管著儉兄弟娶了何人?
且一想到林妹妹、雲妹妹的良人被自己個兒喝了頭湯,不知為何,鳳姐兒這心下反倒雀躍不已。
因是鳳姐兒便笑道“老祖宗再急切還能急切得過儉兄弟去?奈何金陵山高路遠,李祭酒身子骨又欠佳,李家人還說不得何時入京呢。是以此時自然不便請期。”
賈母歎息一聲,正要說起旁的來,忽而便有大丫鬟入內稟報“二奶奶、三姑娘,林之孝家的來回話,說是趙姨娘的哥哥趙國基故去了。”
趙國基不過是王夫人的陪房奴仆,這等事兒自然不勞賈母費心。因是鳳姐兒與探春彼此觀量一眼,探春便起身道“老祖宗,我去處置了。”
探春自榮慶堂出來便往議事廳而去,結果半道兒便撞見的舅媽趙國基家的。
如今趙國基家的掌管著大觀園巡視之責,但有丫鬟、婆子偷懶、吃酒、耍牌被其瞧見了,責罵一番不說,轉頭便稟明探春記錄在案,一應處罰降下不說,若屢教不改便會逐出府去。
那趙國基家的哭訴道“那天殺的張若錦,若不是正月裡背後搡了你舅舅一把,讓其掉落水中,你舅舅何至於就此病死了?三姑娘,你可得為你舅舅做主啊!”
探春雖聽了鳳姐兒‘人儘其用’之話,‘重用’了趙國基家的,可心下卻極瞧不上這等勢利、乖張之輩。
聞言強壓著心火道“快噤聲,莫要讓外人聽見了!”緊忙將其扯到一旁道“太太如今雖不掌家了,可我自小到底還是養在太太膝下。若被旁人聽了去,說不得便會說我趨炎附勢、不孝。”
“三姑娘——”
探春又道“舅母且寬心,那張若錦自有鳳姐姐處置。這喪銀按例是二十兩——”
話音落下,趙國基家的頓時皺起眉頭來。
緊跟著就聽探春道“前頭襲人母親故去,太太又自己個兒貼補的二十兩。你也莫要聲張,與姨娘好生說清楚了,萬萬不能鬨起來。回頭兒我再私下貼補舅母二十兩就是了。”
趙國基家的這才舒展眉頭,卻人心不足道“姑娘如今管著家,何必自己個兒掏銀子貼補?這喪銀莫說是四十兩,便是六十兩、一百兩也是有的。”
探春無奈道“賬冊上記得清楚,一個是隔省遷父母之柩,外賞六十兩,一個是現買葬地,外賞二十兩。我若亂改成例,壞了規矩,你說老祖宗會不會下了我管家的差事?這管家差事一去,你道你那差事還能留得?”
趙國基家的眨眨眼,忙道“是我想差了……隻是那張若錦,姑娘定要為你舅舅報仇啊。”
探春好言安撫了一陣,眼見趙姨娘領著丫鬟尋來,趕忙催促趙國基家的“舅母知道姨娘脾性,這會子我若與其碰見隻怕又要吵嚷起來。”
趙國基家的惦記自己那威風八麵的差事,緊忙一口應下,擦了眼淚轉身去迎趙姨娘。
探春眼見趙姨娘被絆住,緊忙扭身往大觀園而去。回得秋爽齋裡飲了一盞茶方才鬆了口氣,不想那趙姨娘竟又尋了過來!
探春心下惴惴,蹙眉問道“姨娘怎麼追來了?可是趙國基家的不曾說分明?”
趙姨娘乜斜一眼,與侍書等丫鬟吩咐道“你們且退下,我與姑娘說些體己話兒。”
待侍書等退下,趙姨娘湊近說道“我尋你非是為著你舅舅那幾兩喪葬銀子,你也不用自己個兒貼補,二十兩就二十兩,回頭兒你舅母有意見,儘管來尋我就是了。”
探春訝然不已,暗忖這生母今兒怎麼轉了性子?
就聽趙姨娘道“如今掌家的差事落在鳳丫頭手裡,你一個姑娘家不過是暫代管家,待鳳丫頭出了月子這差事就得交出去。這會子尋你幫襯,不過是一時之急罷了。”頓了頓,趙姨娘喜眉笑眼道“倒是有一樁事,你若應下了,說不得環兒就有了指望。”
探春聽得此言,心下愈發不安,蹙眉局促著問道“姨娘要說何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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