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平兒自大觀園回返鳳姐兒院兒,將李惟儉的主意說將出來,卻與鳳姐兒心下所想一般無二。
鳳姐兒頓時暗自得意,暗忖著這等事兒處置起來,她與儉兄弟果然有默契。嘴上感念了一番李惟儉的好兒,臨了方才與平兒道“可惜你被收了房,不然我還真想將你送到儉兄弟身邊兒做個姨娘呢。”
平兒頓時紅了臉兒道“奶奶又渾說!”
王熙鳳咯咯笑道“儉兄弟年少有為,又貌比潘安,我若不曾嫁人,說不得也動了心思。咯咯,莫說你這小蹄子心下不曾想過。”
平兒頓時起身往外就走“沒得這般攀誣人,我不與奶奶說了!”
眼見平兒氣急而去,王熙鳳卻愈發笑得歡實,心下已然篤定,平兒那小蹄子一準兒心下琢磨過。
待轉過天來,王夫人方才醒來,正口渴的緊,便招呼丫鬟奉茶來。當下便有丫鬟入內奉了茶水,王夫人接了茶盞抬眼觀量,隨即頓時怔住,蹙眉叫道“你是誰?玉釧、彩雲呢?”
那丫鬟緊忙屈身一福,說道“奴婢名翠柳,得了二奶奶吩咐來照料太太。玉釧、彩雲幾位姐姐另得了差事,如今往大觀園去了。”
王夫人心下發涼,掀了被子起身趿拉鞋子便往外走“誰叫她換我身邊兒人的?我去尋她理論!”
那小丫鬟也不攔著,王夫人方才出得碧紗櫥,便見林之孝家的領著兩個五大三粗的婆子攔在身前。
王夫人頓住身形叫罵道“下賤胚子,你們要做什麼?”
林之孝家的板著臉道“太醫與老太太說太太時而便犯瘋病,二奶奶便打發奴婢來照應著,免得太太傷了自己個兒。”
王夫人氣得渾身打顫,叫嚷道“這是要將我幽禁了?我兄長如今在外為官,便是老太太與老爺也不敢拿我如何,我如今就要出去,看看你們誰敢攔著!”
說話間王夫人往外就闖,結果林之孝家的往邊兒上一閃,兩個婆子頓時上前將王夫人製住。那林之孝家的道“果然犯了瘋病,快尋了細布將太太捆了,免得太太又傷了自己個兒。”
王夫人兀自叫罵不已,婆子卻三下五除二將其捆了,臨了又往起口中塞了帕子,旋即一頭一尾將其抬回了床榻。王夫人蛆蟲一般在床榻上扭動,奈何卻掙脫不得束縛,心下淒涼之餘,目光凶厲地看向一眾人等……
也是這日,方才與妙玉私會過的寶玉,轉頭兒便被賈母叫到榮慶堂來,不鹹不淡說了一通,隻道那金台書院可是好不容易方才進去的,不好再荒廢了,旋即便打發一眾小廝將寶玉送去金台書院。
寶玉蔫頭耷腦應下,想著到書院點了卯,待晌午時便尋蔣玉菡等朋友訴苦。結果方才出了儀門,便見一眾陌生小廝等著自己個兒。
寶玉納罕問道“怎麼是你們?茗煙、李貴他們呢?”
那領頭的小廝拱手笑道“回二爺,二奶奶重新發派了差事,茗煙、李貴另有任用,往後就是小的跟著二爺了。”
寶玉張張口欲言又止,旋即明白了什麼,隻歎息一聲,便悶頭蹙眉上了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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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匆便到了三月裡,這日伯府得了信兒,說梁恭人不日便到通州。李惟儉有心親自去迎,奈何這會子衙門庶務纏身,寶琴自告奮勇,便驅車領了吳海平一道兒往通州而去。
李惟儉匆匆忙過衙門事務,緊忙又往欽天監去,選定了兩個日子又趕緊打發媒妁往胡家送去。
此時宮中已然傳出,老太妃身子不大好,因是張宜人便選定了三月初十。方才送走了媒人,轉頭便有王府護衛護送著一輛馬車到得胡家門前。
管事兒的略略過問,得知是郡主親來,緊忙往內中報去。當下張宜人與黛玉一並迎到儀門前,看著那四輪馬車進得內中停在了儀門前。
有護衛將矮凳擺放了,旋即簾櫳一挑,先下來兩個宮女,跟著才將永壽郡主攙扶下來。
張宜人與黛玉屈身見禮,李夢卿笑吟吟上前攙扶,說道“是以我不願多往外走動,這拜來拜去的你們煩,我心下也煩。今兒不講俗禮,隻講交情就好。”
張宜人情知郡主是為黛玉而來,因是引著郡主往內中稍坐,便尋了個由頭告退而去。待張宜人一走,李夢卿愈發活泛起來,促狹道“不想你過幾日便是新娘子了。”
黛玉麵上暈紅道“你也知我情形,他生怕我寄人籬下受了委屈,因是便急切著催我過門。”
李夢卿打趣道“李伯爺許是急切,可我看林妹妹心下定然也急切……不然怎麼就依了李伯爺?”
黛玉笑著輕輕拍了下李夢卿道“你此時拿我打趣,小心來日一報還一報。”
李夢卿卻嬉笑道“父王說了要多留我幾年,我且不急著嫁人呢。”頓了頓又道“可惜大婚時我去不得,便隻好此時來道賀。”說話間將侍女招過來,接了錦匣推在黛玉麵前道“也不知送你什麼好,先前見你極喜青藤先生的《花竹圖》,乾脆便將此圖送與你做賀禮。”
黛玉訝然道“郡主最喜此圖,可不好送與我。”
李夢卿此時打開了匣子,將那畫軸拿將出來,婆娑著有些不舍,口中卻道“不過是一死物,如何比得上姊妹情誼?”將畫軸推在黛玉懷中,李夢卿灑然笑道“李伯爺家產千萬,我如今送了你此圖,來日說不得還個更好的呢。”
黛玉笑道“郡主這營生做的好,也罷,來日我定求了他將青藤先生的《梅花焦葉圖》買來送與郡主。”
李夢卿嬉笑道“好好好,此番算是賺了。”
笑過半晌,黛玉又扯著李夢卿往繡樓去,眼看兩件嫁衣連同百子被都繡好了,李夢卿頓時蹙眉道“連你都要繡嫁衣,來日隻怕我也躲不過去。罷了罷了,還是不嫁的好。”
黛玉嫻靜笑著,手撫那一針一線繡出來的嫁衣道“你不過是氣話罷了,說不得來日就尋了良人,也如我這般日夜繡起嫁衣來呢。”
李夢卿手托香腮發怔道“哪兒來的良人?昨兒父王請了錦鄉伯嫡子韓奇來,結果他自己個兒就瞧不上,連酒宴也沒留就將人打發了。”搖搖頭,又問黛玉“不說我,你與李伯爺好日子可定下了?”
黛玉嬌怯著頷首道“方才定下,這個月初十。”
李夢卿起身扯了黛玉舍不得道“轉眼你便嫁做人婦,往後可不少尋你耍頑了。”
黛玉忽而促狹道“不若你也請了我去做教習,如此不就時時能見了?”
本是頑笑話,偏李夢卿卻一臉認真,黛玉頓時小意道“頑笑之語,郡主可莫要當真了!”
李夢卿頓時嬉笑道“逗你的,咯咯咯——”
黛玉嗔怪著鬆了口氣,心下卻也愈發舍不得小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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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得三月初四,晌午時李惟儉在衙門中得了信兒,說是寶琴已然將大伯母梁氏迎了回來。
李惟儉匆匆處置過庶務,趕忙往家中而去。入得東路院,便見大伯母梁氏正與嬸子劉氏歡聲笑語。
李惟儉入內見禮,待落座後梁氏才道“你大伯本也要來,奈何身子骨實在欠佳,你大哥、二哥死命求肯,你大伯方才留在家中。”
李惟儉頷首道“為著侄兒婚事,反複勞動大伯、大伯母,侄兒這心下實在不安。”
梁氏就笑道“儉哥兒說的哪裡話?你父母不在,可不就要我與你大伯來操持?隻是林姑娘這般年歲……是不是太過急切了?”
“刻不容緩啊。”當下李惟儉便說了王夫人種種,惹得梁氏蹙眉不已。
大伯母也是出身書香門第,不好背後嚼舌,因是隻道“無怪你大姐那般委屈。”頓了頓,轉而便道“如此也好,你偌大的家業總不好自己個兒打理,這家中總要有個人管著。”
這日下晌伯府置接風宴自是不提,李惟儉欲空出東路院正房與梁氏,梁氏不肯,隻往西路院而去。
待夜裡二人私語,梁氏便與李惟儉道“那琴丫頭我瞧著頗有心眼,若用得好了,在外頭也是一把能手,隻怕比秋芳更勝一籌。”
李惟儉哪裡聽不出言外之意?因是便道“大伯母寬心就是,我心中自有計較。”
梁氏見其一點就通,便說道“那林姑娘我聽著嬌嬌弱弱的,可能管好家事?”
李惟儉想起黛玉在揚州種種,頓時笑道“大伯母無需憂心,林妹妹寄人籬下自然隻能藏拙。待來日進了家門,隻怕沒人能糊弄得了她。”
梁氏這才放下心來,連道“這就好,這就好。”
卻說轉眼到得三月初十日,這日一早兒伯府中門打開,李惟儉披紅掛彩,身騎高頭大馬,周邊有嚴奉楨等友人陪同,前頭鳴鑼開道,中間敲敲打打,一行數百號浩浩蕩蕩便往胡家而去。
又有仆役提了紅綢籮筐,自內中時不時便將喜錢、喜糖拋灑出去,引得道路兩旁百姓、孩童紛紛爭搶。
迎接隊伍逶迤而行,好半晌到得胡家,此時胡家自然也是張燈掛彩,門前鞭炮放過,李惟儉便領著嚴奉楨等人去叫門。
便宜大舅哥胡言芳阻路,揶揄道“誰不知李伯爺經濟民生手段厲害?奈何今兒卻用不上!若想進此門,須得留下催妝詩一首。”
圍觀眾人紛紛起哄。
李惟儉笑道“這有何難?且聽我道來——帳掩雲屏次第開,曉妝先拂壽陽梅。南都石黛空盈篋,卻斂雙蛾待婿來。”
一首催妝詩吟罷,引得圍觀人等紛紛叫好。胡言芳方才退下,又有胡家親友上前出難題,嚴奉楨卻領頭叫道“此時不進更待何時,衝啊!”
李惟儉身邊兒隨行人等都是年輕力壯之輩,一衝之下,攔門的人等頓時潰散。嚴奉楨又自袖籠裡取了紅包來四下揚撒,這才算是進了胡家的門。
內中廳堂裡早已為嫁妝堆滿,圍觀人等分列兩側,李惟儉入內見禮,眼見賈母端坐一旁觀禮,緊忙鄭重朝其一拜。
過得須臾,丫鬟以紅綢引著鳳冠霞帔、紅綢蓋頭的黛玉出來,李惟儉接了紅綢,便與黛玉一道兒敬過茶,拜了胡廷遠與張宜人,兩位長輩叮嚀囑咐幾句,那胡廷遠還好,張宜人卻禁不住哭將出來。
她一這一哭,連帶著一旁觀禮的賈母也忍不住老淚縱橫起來,口中不住念叨“玉兒,我的玉兒!”
隔著紅綢,黛玉啜泣不已,李惟儉緊忙低聲道“妹妹去與老太太說說話兒吧。”
黛玉應下,隨即被李惟儉牽著到得賈母身前。黛玉盈盈一拜,賈母緊忙將其攙扶起來,一遍抹淚一遍說道“好孩子,你如今也出閣了,還尋了個好人家,往後我便是見了你父母也好交代了。”
“外祖母——”
“大喜的日子,不說這些喪氣的。玉兒過了門也是我的外孫女,但凡受了欺負,隻管來尋老婆子我,老婆子我拚了性命也要為你做主。”
換做旁人隻怕心下還要忖度一番,李惟儉卻全然不在意。林妹妹素來為其孜孜以求,好不容易娶進家門,又怎會苛待了?
賈母匆匆交代幾句,便有全福太太過來催促道“老太太,可不好誤了吉時。”
賈母這才撒開黛玉的手兒,一邊帕子擦拭,一邊廂擺手道“去吧,去吧。”
黛玉又是一拜,又有司禮唱誦,李惟儉這才牽著黛玉往外行去。
待出得廳堂,李惟儉矮身背負了黛玉,在親友簇擁下出得胡家,將黛玉送入八抬大轎裡,旋即翻身上馬,辭彆一眾娘家人,引著隊伍往回而行。
先前李惟儉送來聘禮總共六十四抬,胡家、賈家又連番添妝也湊了六十四抬,是以回程時隊伍愈發綿長,總計一百二十八抬彩禮綿延出兩條街去。
路旁酒樓裡,悄然換了衣裳扮做男子的李夢卿禁不住笑道“林妹妹好福氣,可算是十裡紅妝了!”
閒言不表,迎親隊伍一路敲敲打打回轉伯府,李惟儉又背負了黛玉入得內中,廳堂上三拜成禮,這才有全福人與丫鬟、婆子一路將黛玉送進婚房之內。
因著李守中沒來,嚴希堯便代為答謝道“我這弟子家中略備了薄酒,恰逢今日大喜,還望眾位親友儘興而歸!”
眾人齊聲附和,李惟儉方才轉過身形,便見嚴奉楨賊笑一聲湊將過來“李複生,當日我成婚時你可沒少灌我,來來來,今日定要不醉不歸!”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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