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雯那刀子嘴數落了兩句,紅玉也不理會她,隻朝著李惟儉道“都怪四爺的話本兒好看,聽著聽著就忘了時辰。今兒晚上說什麼也不能再讀了,不然明兒一早又要起不來。四爺,這話本兒是您幾時寫的?”
李惟儉吃著早點笑道“當初在茅山上無趣得緊,乾脆騰出功夫來胡亂寫了些話本兒。不過是遊戲之作,你瞧個熱鬨就好。”
實則他當日想的是有備無患,倘若修仙不成,好歹寫幾個話本兒也能兌換銀錢。因是便將那射雕三部曲與天龍八部一遭寫了出來——賺錢嘛,不寒磣。
隻是後來見聖人重實學,李惟儉這才改了心思,四下鑽營著弄了個秀才,又趕赴京師,隻待八月秋闈。
紅玉就笑道“可不是遊戲之作呢,內中寫的極精彩。就是香菱說須得潤色一番才好付梓,說不得來日四爺也成了話本兒大家呢。”
“哈哈哈——”李惟儉聽得心花怒放,笑著說道“——我就當你說的是真話了。會說話以後多說些,老爺我愛聽。”
紅玉嗔道“四爺真是的,我又何曾當著四爺的麵兒說過假話?”
此時晴雯瞥將過來,掛了臉子,有些不悅。李惟儉瞥見了,就說道“你每日多認幾個字,有個二三年那話本兒你自己就能讀了,不用著急。”
晴雯頓時心中熨帖,嘴上卻道“瞧四爺說的,我又沒說要聽那話本子。都快些拾掇吧,一會子還要出門兒呢,可不好勞大太太、二姑娘久等了。”
昨日李惟儉思量一番,那水月庵恰好在城外,前些時日他允諾過要帶著幾個丫鬟踏青,莫不如趁此機會一遭去了。因是便與幾個丫鬟說了,惹的丫鬟們好一陣雀躍。
好一通忙亂,帶了路上吃的、喝的、用的,待辰時前,李惟儉這才帶著幾個丫鬟去到了前院兒。
吳海平得了吩咐,早早準備了馬車。邢夫人與二姑娘迎春共乘一輛朱油車,另有兩輛馬車供丫鬟們乘坐,這鶯鶯燕燕的擠在一處,挨著這個、碰著那個,頓時嘰嘰喳喳說起來沒完。
邢夫人打發婆子嗬斥了一陣,這才肅靜下來。李惟儉騎了獅子玉,與幾個仆役打馬走在前頭,這隊伍才浩浩蕩蕩朝著城外開進。
隨行仆役都是辦老了事兒的,一切打點自有其主張,李惟儉不過是湊數般拿個主意,實則有他沒他一個樣兒。
隊伍出得內城,又轉向西出了外城,沿著官道一路前行。此時嫩草破土、柳樹抽芽,春風和煦、拂麵不寒,正是一年中最好的時節。
內宅裡的婦人少有出門兒的機會,於是後方幾輛朱油車的窗簾便一直挑開著,每個窗口總會交錯著幾張麵孔,嘰嘰喳喳說著外間的景色。
那水月庵距離不遠不近,便在那西山左近。隊伍一路前行,臨近午時總算到了地方。
早有小廝上前叫門,一眾姑子便早早迎將出來,將邢夫人、迎春等迎進了庵堂內。
李惟儉心知庵堂不容男客,乾脆便留在外間與一乾仆役說嘴。
正說話兒間,忽見一吊兒郎當男子自庵堂內神色自若地行將出來,隨即喚了小廝,打馬便走。
李惟儉頓時一怔,奇道“這庵堂還容男客入內?”
有小廝嗤笑一聲,說道“儉四爺這就不知了,庵堂尋常隻是不容男客過夜。嘿嘿,不過這水月庵嘛,銀子使足了過夜也使得的。”
好家夥!李惟儉麵上不動聲色,心中暗忖,看來這水月庵可不是個清淨之地啊。
他倒是知曉,這世間有一種庵堂極不正經,名為庵堂,實為半掩門子的銷金窩。據說泰山腳下的姑子極為出色,是以世間盛傳。不想這京師腳下也會有這般藏汙納垢之地。
轉念一想,這水月庵的住持老尼來日可是做了回掮客的,這才有了王熙鳳弄權鐵檻寺。若是守清規戒律的,又怎會去充掮客?
李惟儉瞧著遠去的那人,笑問“這人也不知是哪家的公子哥,竟跑這裡尋花問柳來了。”
那小廝就道“小的倒是認得,此人乃是長安太守小舅子李衙內,仗著長安太守的勢,素日慣會惹是生非。不過儉四爺也不用理他,咱們這樣的人家,隨便抬出來個管事兒的都不是他能惹得起的。”
正說話間,身後忽而有人喚了李惟儉。
李惟儉趕忙回身行了幾步到得庵堂門前,那婆子上下打量了李惟儉幾眼,就笑著說道“儉哥兒何必在外間曬著?大太太發話了,請儉哥兒進裡間歇歇腳呢。”
這婆子卻是眼生的緊,李惟儉也不理會婆子言辭間的無禮,隨著其進得庵堂裡,略略掃聽才知,此人乃是邢夫人身邊兒的婆子,名王善保家的。其外孫女便是迎春身邊兒的大丫鬟司棋。
李惟儉心中古怪,總覺著這婆子上下打量自己,更像是娘家人看新姑爺?
進得一方靜室,便有小尼姑奉上了茶水。李惟儉略略坐了會子,外間腳步聲漸近,卻是司棋引著二姑娘迎春來了。
迎春麵上羞赧一如昨日,司棋就笑著說道“大太太尋了靜虛師太解夢去了,我帶著姑娘來此歇歇腳。”
李惟儉起身與迎春見過禮,彼此落座了,那司棋又道“姑娘,你昨兒不是還說有許多話兒對儉四爺說嘛?怎地這會子見了真人又做起了悶葫蘆?”
“我——”迎春瞥了李惟儉一眼,心中怦然得厲害,好一陣才道“——你寫的話本子我瞧了,極好呢。”
李惟儉笑道“不過是遊戲之作,二姐姐見笑了。”
迎春頓時連連搖頭“不是奉承話兒,就是極好呢。”與李惟儉略略對視,她又垂下螓首紅了麵頰。
李惟儉看在眼中,忽而心中劃過一段話來人間的真話本來不多,一個女子的臉紅勝過一大片話。
二姑娘迎春心裡頭……似乎有他。(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