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陳宏謀宣麻拜相,又掌了吏部天官之職,朝中舊黨如錢天官者,或告老還鄉,或明升暗降,新黨自州縣大舉簡拔入朝為官,其羽翼漸豐。
今歲隻是京察與清積欠,隻待來日新黨徹底掌控朝局,便要行那變法之事。
這新黨除去陳宏謀之外,另有兩巨頭,一為工部尚書古惟嶽,一為刑部左侍郎嚴希堯。
聖人本想以此三人為骨乾,凝聚變法勢力。嚴希堯見勢不對,乾脆四處找茬,今兒更是與那陳宏謀大吵一架。以陳宏謀的性子,來日必排斥嚴希堯,如此嚴希堯方才能獨善其身。
師徒二人打了會子啞謎,嚴希堯這才將今日情形說將出來。說到底還是為了那積欠之事。
太上在位時,憐惜京官不易,開了口子允許其自戶部借銀錢暫渡難關。誰料這個口子一開,二十年下來,戶部積欠累積竟有上千萬兩之巨!
這還隻是戶部,地方上的積欠更是數不勝數。奈何此事綿延時日太久,不少的官兒都做了古,總不好追著死人要錢。
陳宏謀翻閱案卷,稟明聖人後定下規矩,以十年為期,十年前既往不咎,十年後一分不少,限期三年歸還。
嚴希堯抓住機會與其大吵一架,不外乎替百官發聲,言說京師居、大不易。揚言陳宏謀行此苛政,來日必有不忍卒睹之事。
閒言兩句,嚴希堯便笑道“我今日這一吵,可是替複生擋了災啊。料想陳宏謀得知複生是我學生,來日必定棄之如敝履。”
李惟儉趕忙作揖道“多謝老師維護學生周全。”
嚴希堯搖了搖頭,說道“我觀陳宏謀此人行事酷烈,此番變法隻怕難有成效。”
李惟儉思忖了下,問道“老師,那大司空如何做想?”
“他?”嚴希堯冷笑一聲沒言語。半晌才道“先前兒複生去拜會過古惟嶽?”
“是,大伯李守中給了薦書。”
嚴希堯就笑道“你那大伯啊,不說也罷。若他真有識人之明,又怎會蹉跎一生?複生莫要學他。”
李惟儉暗自思忖,莫非這古惟嶽有問題?不過老師話已經說的這般明白了,他也不好再行追問,隻能將此問按捺在心。
李惟儉又說了這幾日內府事宜,這才辭彆恩師,離了嚴府。剛出來,便見那丁家兄弟便來複命。
丁如峰道“公子,小的掃聽過了,內城宅邸往外賣的不多,外城倒是不少。內城如今就三處,兩處兩進的,都是禮部、吏部郎中往外發賣;還有一處是奉恩將軍的宅邸,三進帶一處側花園兒,不過這價碼有點兒高,開價要九千兩,估摸著沒八千兩下不來。”
八千兩?李惟儉不算水務公司股子,單單是現銀就有六十萬兩,哪裡在乎這些許銀錢?
當下就道“辦得好,明日隨我去看看那奉恩將軍宅邸。”頓了頓,忽而說道“可有一進的宅院?”
丁家兄弟對視一眼,丁如鬆道“有啊,不說旁的,少司寇家對麵兒的胡同裡就有一處宅院往外發賣呢。”
李惟儉這下也不急著回府了,徑直去到對麵兒十條胡同裡瞧了眼,那一進宅子頗為素淨,房主要價一千二百兩。李惟儉當場拍板付了定錢,約定過幾日再去順天府過戶,又得了鑰匙這才回返。
到得榮國府,丟給丁家兄弟一兩碎銀,兄弟二人當即喜滋滋而去。
李惟儉交還了馬車,瞧著今兒身上還算乾淨,乾脆直奔內宅去看望賈母。
他過大廳,方才過穿堂,迎麵兒便撞上了司棋。白日裡穿堂沒婆子看守,二人一對上,司棋頓時輕咬下唇神色慌張起來。
李惟儉見四下無人,便笑著湊上去低聲道“怎麼自己來了?”
司棋低聲道“我們姑娘病了,老太太過問,我來回複老太太來著。”
“要不要緊?”
司棋搖了搖頭。二姑娘迎春純純是心病,昨兒夜裡連帶今兒一整天都粒米未進,隻顧著哭泣,那一雙眼睛都哭成了爛桃兒也似。
事關姑娘家清譽,李惟儉不好多說什麼,略略勸慰了幾句,轉而便道“昨兒那一檔子事兒,到底是誰的主意?”
司棋悶著頭不言語。
李惟儉‘嘖’了一聲,蹙眉道“連我都要瞞著?”
“不是……隻是……”司棋囁嚅半晌,到底還是說道“其實是大太太的主意。我……我想過偷偷告訴四爺的,可——”
司棋湊將過來,扯住李惟儉的手,紅了眼圈兒道“我,我先前為姑娘著急,想著再這般吊著,隻怕沒個結果。一時糊塗,就跟大太太說了些話。大太太得了和合散,就,就讓我放進酒水裡。”
李惟儉好一陣無語。他觀量著司棋,見其偶然抬眸間眼藏不住的情意,心中便明了了個幾分。看這情形,哪裡是為迎春著急?司棋分明為的是自己啊。
此時就聽司棋又道“昨兒大太太回來,說四爺一直揪著不放。四爺,看在昨兒的份兒上,好歹高抬貴手,不然我真會被攆出府去啊。”
李惟儉哭笑不得,抬手捏了捏司棋的臉蛋兒,歎道“你說說,你這是何苦呢?”
司棋頗為大膽,用麵頰蹭了蹭,隨即媚眼如絲道“四爺,我後兒休沐……”
李惟儉心中一蕩,便道“行了,這事兒就算過去了。往後你想什麼直接跟我說就是了。”
“嗯。”
外間傳來說話聲,二人不好在穿堂裡再停留,李惟儉往西,司棋往東,錯身而過。
李惟儉回首見其身形掩於簾幕之後,心中暗自思忖,這司棋膽大包天、為所欲為,既要用又要防著,須得想個法子先收了心,如此才好為自己所用。至於懲罰……一朝開了葷,又得了這般蒲團,如今細細想來也不知是吃虧還是占了便宜,卻是一筆糊塗賬了。且過後再尋思吧!
不過司棋這般莽撞無所顧忌,真真兒讓人苦惱,須得尋個法子才是。
進得賈母院兒裡,李惟儉心中已然想好了說辭。待見過鴛鴦,李惟儉被引入廳堂之內。
如今眼看便要四月,門前的屏風撤下,隔著抱夏便能瞧見端坐軟塌上的賈母。
李惟儉笑著上前見過禮,四下瞧了眼,許是這會子時辰還早,陪在賈母身邊兒的隻有探春、惜春與黛玉,偌大的廳堂裡顯得清冷了許多。
待李惟儉落座,與賈母說過一會子閒話兒,李惟儉便道“老太太,今兒晚輩去看了宅子。老太太也知,晚輩得了一筆銀錢,就想著先置辦個宅院,回頭兒再搬出去。”
賈母麵上一怔,隨即關切道“儉哥兒怎麼這會子就要搬走?”
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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