廳堂內餘下人等頓時駭得大氣兒都不敢喘,一時間落針可聞。
邢夫人等了好一會子,見賈赦一聲歎息,這才問道“老爺今兒……不順遂?”
“賠了。”
“賠了?老爺莫要掛心,有賺就有賠,說不得來日就賺回來了。”
“回不來啦,那一萬多兩儘數砸進去,還倒欠順天府四千兩銀子。”
“啊?”邢夫人大驚失色。
因著賈母在,榮國府大房、二房雖不曾分家,可入府各自有門,與分開來過一般無二。吃食、用度雖走公中的帳,可素日裡零散的花銷卻要賈赦兩口子自己拋費的。
那一萬多兩銀子可是東跨院兒的全部浮財,如今儘數沒了,這來日花銷怎麼辦?
邢夫人愁眉苦臉,思忖道“要不,我跟老爺一道兒去求老太太?”
賈赦冷哼一聲,沒言語。前番因著積欠的事兒,賈赦都鬨過一遭了,什麼好兒都沒得不說,又惹得老太太厭惡,算算好些時日沒去拜見賈母了。如今再去求告,除了惹來冷嘲熱諷還能得來什麼?
邢夫人過得半晌又道“老爺書房裡那些扇麵兒——”
“扇麵兒不能動!”話不曾說完,便被賈赦截斷。賈赦此人平生兩大愛好,一則貪花好色,二則尤為愛惜那些扇麵兒。因著近來年歲大了,這貪花好色的毛病稍稍收斂,於是愈發珍惜那得來不易的扇麵兒。
邢夫人聽得此言頓時沒了主意,隻蹙著眉頭悶頭不語。
又過得好半晌,賈赦說道“迎春與那姓李的如何了?”
“這——”邢夫人麵上訕訕,上回算計李惟儉不成,邢夫人被賈母罰在佛堂裡抄寫金剛經,十遍謄抄下來手兒都快斷了。其後回來了也被賈赦好一通訓斥,隻道其壞了其大事。
還是近來賈赦在股市大殺四方,這才暫且將此事拋諸腦後。因是邢夫人哪裡還敢沾手?且迎春早早兒搬出了東跨院兒,也就每日家在老太太跟前兒立規矩時能見上一麵兒。
如今舊事重提,邢夫人頓時不知該如何說了。
大老爺賈赦眉頭一挑,嗬斥道“蠢婦,早叫你上上心,錯非你的錯兒,老爺我今日又何必發愁?隻消尋了那姓李的,幾千兩銀子還不是乖乖奉上?”
邢夫人連連道惱,過得須臾才道“不若尋二姑娘……身邊兒的丫鬟來問問?”
大老爺沉吟著沒言語,算是默認了。
邢夫人緊忙打發丫鬟去尋司棋,待司棋納罕著進來,隻瞥得一眼便心下惴惴。
那邢夫人擠出一抹笑來,說道“司棋啊,近來二姑娘可好?”
“都好。”
“那……二姑娘與儉哥兒呢?近來儉哥兒可看過二姑娘了?”
司棋心下猶疑,說道“倒是來瞧過兩遭,坐了會兒儉四爺就走了。”
邢夫人頓時喜形於色,瞧著賈赦道“老爺,儉哥兒與二姑娘好著呢。你看……”
“嗯。”
大老爺應了一聲,心中暗自盤算。他大老爺也是要臉麵的,怎麼能讓追債的追上門兒來?三五日裡,總要將這欠下的銀子了賬才是。既然李惟儉與迎春不曾斷了往來,這張口要上一筆銀子,想來是沒問題吧?
打發走了司棋,大老爺賈赦也不敢拿大了,瞧著方才過了晚飯,起身領著幾個丫鬟急吼吼朝著東北上小院兒行去。
卻說這日李惟儉也是方才回來,方才落座,便瞧見晴雯麵色不對。
李惟儉思忖一番便明了,隻怕身上又沾染了些脂粉氣,小姑娘這是吃味了。料想待會子逗弄一番,晴雯也就將此事放下了。
卻不曾想,他吃晚飯時極儘所能,說了好些個頑笑話兒,餘下三個丫鬟笑得前仰後合的,唯獨晴雯冷眼相對,撅著一張櫻桃小嘴,好似能掛個油瓶。
待吃過了晚飯,李惟儉趁著另三個丫鬟忙碌著,這才扯過晴雯溫聲問道“今兒是怎麼了?”
晴雯乜斜一眼“怎麼了?四爺自己個兒心裡不清楚?家裡頭挨個伺候著四爺,四爺還不嫌夠,還要到外頭去尋那些臟的臭的來。”
李惟儉一時間拿不準晴雯的心思,便歎息一聲沒言語。
晴雯偷眼打量,想著自己方才的話說得重了,又見李惟儉這般模樣,當下壓低聲音問道“四爺,可是那狐媚子用上回的事兒要挾了?”
“狐媚子?”
嘁的一聲,晴雯憤憤道“到了如今四爺還要替她瞞著不成?瞧司棋那素日裡瞥上四爺一眼就拔不出來的德行,誰瞧不出來啊?”
李惟儉納罕道“你是怎麼瞧出來的?”
晴雯道“聞出來的。”
李惟儉心下恍然,琢磨了下,說道“你也知曉她的性兒,來了脾氣隻怕要尋死覓活的,好端端的人兒,總不好為這事兒就尋了短見。”
晴雯隻當司棋果然要挾了李惟儉,氣惱道“那般不要臉麵的,誰管她要死要活的?我知道四爺心善,若實在心下過不去,討了身契就是了。待入了房裡,總要守些規矩,可不能由著她縱著四爺。”
李惟儉心下訕訕,笑道“這裡頭的事兒有些雜,其實——”
正待此時,外間紅玉嚷道“四爺,大老爺來了!”
賈赦來了?
李惟儉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拿不準賈赦來意。當即撇下晴雯,起身出去迎了。到得院兒裡,便見賈赦眉頭緊鎖,見了李惟儉這才擠出一縷笑來。
“賢侄,咱們可是好些時日不曾得見了。哈哈,這些時日賢侄不來見我,如今我隻好來見見賢侄了。”
李惟儉笑著拱手作禮說道“世叔這些時日早出晚歸的,又忙著經濟,小侄實在不好攪擾啊。世叔快請,紅玉,去煮了茶來。”
賈赦笑著應了,當即與李惟儉一道入得廳堂裡,待二人落座,又上了茶水,便東一嘴西一句地胡亂說將起來。
繞來繞去,說過好半晌,李惟儉終究忍不住問道“世叔此番來尋小侄,可是有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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