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inf/b榮慶堂、碧紗櫥。
梳妝打扮,一早兒用過早飯,略略陪著賈母說過一會子話兒,黛玉便領著兩個丫鬟朝著那李紈院兒旁的三間小抱夏行去。
方才出得賈母後院兒,憋了一早兒的紫鵑便道“姑娘,一早兒聽說一樁事……昨兒儉四哥納妾了。”
這幾日紫鵑、雪雁兩丫鬟之間的紛爭愈發明顯。紫鵑出身榮國府,自然盼著寶玉、黛玉好在一處;雪雁自小兒隨在黛玉身邊兒,瞧著寶玉總惹黛玉氣悶,又見年後來的儉四爺對黛玉頗為關切,心中就有些偏向李惟儉。
因是兩個丫鬟便有了分歧,加之自來了榮國府,紫鵑處處爭在頭裡,兩個丫鬟之間本就有些齟齬,這紛爭便起了。
這些時日明爭暗鬥的,一個說寶二爺如何如何,另一個說儉四爺如何如何,暗地裡始終彆著勁頭兒。
一早兒聽聞李惟儉納妾,紫鵑一直憋悶在心。到底還在賈母跟前兒,這些話可不好當著賈母說嘴,直到此時出了賈母院兒,她這才遞上了小話兒。
黛玉瞥了其一眼,沒言語。
雪雁在一旁怒目而視,紫鵑卻好似不曾瞧見一般,裝作無意般說道“說來新納入門的那姑娘,姑娘還識得呢。”
黛玉略略駐足“我認得?”
“便是前一陣來府裡拜見老太太的那位傅姑娘。”
黛玉回思起傅秋芳的模樣來,納罕道“她啊?怪了,她怎會給儉四哥做了妾?”
“這卻不知了。”
黛玉繼續前行,過得穿堂來,紫鵑就道“要我說這世上的男子都是一般模樣,璉二爺、寶二爺、儉四爺,哪有不貪花好色的?眼看秋闈在即,儉四爺不說每日溫讀,偏在這會子納了妾。”
雪雁禁不住駁斥道“如何能一樣?儉四爺到底比寶二爺大了兩歲呢。再說儉四爺這般能為,說不得是那位傅姑娘用了手段貼上來的呢。再有,儉四爺可不會惹姑娘生氣。”
“那是寶二爺年歲還小,待再過上二年,保準兒不會惹姑娘生氣。”
“嗬,江山易改——”
“你們要說嘴自去旁處說去,我這兒不耐聽這些烏七八糟的。”黛玉嗬斥一嘴,罥煙眉微蹙,說道“往後少在我麵前提這些。”
兩個丫鬟頓時住口,紫鵑察言觀色,見黛玉略略惱了,心下暗自得意。雪雁嘴拙,心裡暗暗急切,埋怨李惟儉偏生這會子納妾,這讓她往後如何在姑娘跟前兒說好話?
不片刻到得三間小抱夏,丫鬟們停在外間,黛玉自去裡間會同三春,一並聽那新來的嬤嬤教導。針黹女紅,坐臥立行,處處都透著無趣。
莫說是探春、惜春,便是迎春、黛玉心下都有些厭煩。待到午時,丫鬟們提來食盒,幾個姑娘便在抱夏裡用了午點,略略休憩一會子,那嬤嬤便又來教導了一個時辰,直到臨近未時,這一日教導才算完結。
黛玉與三春略略說過一會子話兒,留心二姐姐迎春,卻見其言談如常,麵上不見半點異色。黛玉心下納罕,都說二姐姐與儉四哥往來密切,風言風語都說這二人遲早湊在一處,可儉四哥納妾,怎地不見二姐姐有半點兒吃味?
至於黛玉與李惟儉,這會子她年歲還小,心下雖對寶玉頗為失望,卻對李惟儉暫且沒旁的念想。
自抱夏裡出來,黛玉過得穿堂略略頓足,雪雁察言觀色,便道“姑娘要四下走走?”
黛玉就道“晌午吃得有些積食,去小花園裡散散步也好。”
主仆三人便轉向東大院邊兒的小花園,此時天陰沉沉的,還不曾落雨,微風習習,不冷不熱的,倒是舒爽。
眼看到得小花園前,便見一個丫鬟守在桃樹旁,遙遙觀望著花園裡。那丫鬟身上一襲新製的天香羅,走得近了才瞥見,原是儉四哥身邊兒的紅玉。
雪雁連忙緊走兩步,招呼道“紅玉?你怎地回來了?”
紅玉扭頭,緊忙與黛玉見過禮,這才笑著道“方才就回來了。”
“儉四爺呢?你怎地在這兒守著?”雪雁問過,黛玉也瞥向紅玉,等著她回話兒。
紅玉蹙眉道“四爺也不知發什麼癔症,這會子正守著那虞美人自說自話呢,還不讓我湊近了聽到。”
黛玉扭頭,便見一襲月白長衫的李惟儉,果然蹲踞在那虞美人前,隱約聽得哼哼有聲,歌聲似有似無。
紅玉說道“林姑娘這是來散步?”
黛玉應了一聲,道“我繞著小花園走走就是了,不會驚擾了儉四哥。”
紅玉笑道“林姑娘說笑了,若是四爺瞧見林姑娘,定然極為高興。”
說過話,黛玉便進得小花園,繞著小徑行走起來。她心下禁不住好奇,也不知儉四哥在唱著什麼。待轉過那虞美人後身的小徑,黛玉不禁放緩腳步,凝神聆聽,那哀切的歌聲便聽得真切了起來。
“……兩個魂喘著粗氣,煙塵四起~伱認得我嗎?跟我說那麼多句。你要哩尊嚴,我熟悉……”
黛玉不覺間便聽得入了神。她本就心思細膩,是個孤高自憐的文青少女,這般帶著語氣的淺吟低唱最是感同身受。
那曲調雖怪異,好似用的是西南官話,唱的……好似一首挽歌。
她不覺間湊近花叢,隔著花叢便見李惟儉垂首低唱,麵上不見素日裡的笑容,顯得極為肅穆。
這是哪兒的曲子?儉四哥為何而唱?
漸漸的,聽出曲子裡的殘酷意味,黛玉便感同身受,不自察地紅了眼圈兒。略略抽泣一聲,對麵兒的李惟儉便聽見了,抬起頭來,麵上的肅穆煙消雲散,露出一抹笑意來,不曾起身便擺擺手“林妹妹來了?”
“儉四哥。”黛玉緊忙見禮,沉吟道“儉四哥唱的是什麼曲子?”
“偶然聽來的小調,瞎哼哼的。”說話間李惟儉起身,略略撣了下衣袍上沾染的塵土,轉過花叢,便到了黛玉近前。
瞥見黛玉紅了眼圈兒,李惟儉道“閒著無聊胡亂哼哼兩句,不想竟累得林妹妹感傷,罪過罪過。”
黛玉嗔道“我自感傷,又與儉四哥何乾?倒是儉四哥這曲子,聽著頗為——”
“走心?”
“是呢。”黛玉讚許地看向李惟儉。思忖著道“儉四哥昨兒的喜事,不守著嬌娘,今兒怎地來此感懷來了?”
“林妹妹也知道了啊?”李惟儉轉身,抬手相邀,二人便沿著小徑並肩而行。李惟儉道“自打入了京師,每日奔波忙碌,少有閒暇。林妹妹也知,外間人心難測、爾虞我詐,這時日久了,總會有一些心累,須得宣泄一番。”
聞言,黛玉頷首,道“儉四哥折騰出這般大陣仗,想來也是辛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