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華彩正文卷第二百五十六章金麒麟伏白首雙星倏爾,李惟儉回過神來,見得黛玉那滿麵的嬌羞,便覺得勝卻世間一切美景。
他讚道:“妹妹果然好才情。”
黛玉卻有自知之明,隻道:“我不過是擺弄文字,又如何比得過儉四哥那句‘我是人間惆悵客’?”
李惟儉道:“我那是偶然所得。”
黛玉道:“可見儉四哥才情遠勝於我,隻是心思不在此間罷了。”
李惟儉隻是笑著搖頭,他哪兒來的才情?記性好倒是真的。
遠處傳來歡聲笑語,黛玉不願讓人撞見,便抬手相邀,自山坡下來,又往凸碧山莊而去。
行走間,黛玉便問:“你今兒怎麼過來了?不怕大太太尋你?”
“連妹妹也聽說了?”李惟儉負手而行,說道:“過會子大伯母登門,我先來打個前站。”頓了頓,忽而道:“聽香菱說,這幾日妹妹換了太醫?”
黛玉哪裡不知,隻怕這才是李惟儉倉促進園的主因。因是感懷道:“太太說王太醫要告假幾日,便換了鮑太醫來診治。那鮑太醫方才來了一日,外祖母就瞧見了,打發了他又換做王太醫來瞧。”
眼見李惟儉若有所思,黛玉便道:“儉四哥無需太過掛念,我如今好多了,隻是有些體虛,調理調理就能好轉。”
“嗯。”李惟儉應下,說道:“王太醫還算穩妥……過幾日我讓李紋、李綺下帖子,請姊妹們一並來我家中。”
黛玉側頭,眸中星星點點,滿是納罕。
就聽李惟儉說道:“剛好大伯母也在,我下帖子將太醫院院判王濟仁請來,此人乃名醫王君效侄孫,得其真傳,尤擅婦人科。到時妹妹也借機好生診治一番。”
李惟儉一片好意,黛玉心下愈發動容,隻覺先前果然想差了。心中鬱氣漸消,便道:“勞煩儉四哥了。”
“妹妹與我又何必說勞煩?”
說話間二人過了凸碧山莊,自蘅蕪苑之後而過,前頭便是盤道、石洞,李惟儉心下一動,偷眼打量黛玉。那黛玉似心有所感,心下怦然之餘,不覺又俏臉微紅。
入得山洞裡,二人紛紛放緩腳步。
“妹妹。”李惟儉緩緩探出手來。
“嗯。”黛玉彆過頭去,聲如蚊蠅的應了一聲,也不曾閃躲,任憑那大手緊緊牽住。
李惟儉低頭看那嬌顏,禁不住低聲說道:“螺髻凝香曉黛濃,水精鸂鶒颭輕風。”
黛玉嗔道:“渾說,哪有那般好。”
“那就……青梅煮酒鬥時新。”
這一句卻是出自前宋晏殊之詞,詞牌名訴衷情,內中情形與此時倒也相類。黛玉便沒反駁,隻聲如蚊蠅的應了一聲。
山洞裡靜謐無聲,隻隱隱聞得鳥獸鶴鳴。到底寄居賈府,黛玉逐漸急切起來,生怕被人撞見了。幾次抬頭與李惟儉對視,又說不出話來。
李惟儉見此,便道:“妹妹,咱們出去吧。”
“嗯。”
二人相攜而行,到得洞前方才鬆開手來。此時黛玉掌中,卻已早早沁滿了香汗。迎風一吹,手心微涼,隻覺無比舒爽。
二人間隔半步而行,黛玉又雀躍起來,說道:“今兒要踐花神,你來的正是時候。”
李惟儉笑道:“女孩兒家的節,我卻不好湊熱鬨了。”
黛玉這才恍然,自己算客居,儉四哥也是客人,的確不好與姊妹們湊在一處。因是便多了許多苦惱,繼而又開解道:“那……待過幾年我與你一道兒過就是了。”
李惟儉笑著應下,隻覺自己個兒心下好似也減了幾歲。
自薔薇院出來,繞過李紈的稻香村,遙遙便見寶姐姐手持團扇左一下、右一下的撲著蝴蝶,一路朝著那滴翠亭而去。
黛玉瞧了不禁笑道:“素日裡寶姐姐從來都嫻靜內斂,不想也有這般野趣。隻是好生生的蝴蝶,瞧著賞玩就是,又何必去撲它?”
李惟儉不答,隱約記起劇中情形,納罕這會子沒了紅玉在,總不會再有滴翠亭誣陷了吧?
眼見黛玉抬眼瞧過來,李惟儉便道:“妹妹如何看薛妹妹?”
“寶姐姐嗎?”黛玉思量著,心下頗不以為然。隻道:“太過內斂,失於率真。”
李惟儉嗤的一聲笑了,這話就差點明寶姐姐虛偽了。
是了,這會子黛玉與寶釵還不曾和解,又因著有了自己,黛玉再不是孤苦無依,可不就對寶釵敬而遠之?
李惟儉心知黛玉心思柔軟,但使旁人對她一丁點的好兒,她都記在心裡。也是因此方才一點點墜進寶釵與薛姨媽的**陣裡。
暗忖親眼所見、親耳聽聞,總好過言傳身教,也不知滴翠亭裡有沒有人,李惟儉悄然扯了下黛玉衣袖,笑道:“難得薛妹妹恣意,咱們不妨做一回小人,遠遠偷窺了。”
黛玉掩口而笑,頗有些惡作劇的意味,說道:“你不說我也是這般想的。”
當下二人藏身綴錦樓後,隔著綴錦樓瞥見寶釵一路到得滴翠亭近前。見其忽而駐足,好似在細聽什麼。
李惟儉愈發玩味,這可真是……你在偷聽,偷聽的人在偷窺你。
黛玉與李惟儉對視一眼,又不解地朝那邊廂觀量。又過須臾,眼見寶釵抽身要走,忽而那滴翠亭推開窗來,露出司棋與繡橘身形,寶姐姐作勢奔來,笑問:“你們把林姑娘藏在哪裡了?”
黛玉悚然而驚,不知寶釵為何忽而提及自己個兒。她本就聰慧,略略思忖,便氣得俏臉發白。
垂下的左手忽而被一溫暖大手握住,黛玉抬頭,就見李惟儉溫和道:“畫虎畫皮難畫骨。”
“嗯。”黛玉應下,乜斜那邊廂一眼道:“我倒要瞧瞧她是怎麼說的。”
二人當即往蜂腰橋而去,恰此時寶釵遮掩過去,扭身便走。那團扇半遮了麵孔,卻依舊能瞧見其眼中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