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琴便笑眯眯道:“我也不知,自小便是如此,許是天生的?”
又說過兩句閒話,香菱這才辭彆寶琴,往瀟湘館而去。過得沁芳橋,忽而聽得正門處吵嚷聲一片。
“二爺,可不好往園子裡闖!”
男聲道:“奇了,我自家的園子自己都進不得了?”
香菱駐足,隔著花木觀量,便見兩名婆子一左一右將寶玉攔住了。
一婆子說道:“這,寶二爺還是問問太太吧,此事是太太吩咐下的。”
寶玉棒瘡方愈,前幾日行走還有些不便,寶琴、邢岫煙一先一後進了大觀園,寶玉聽了哪裡還忍得住?正趕上這日薛姨媽又來尋王夫人,寶玉便偷空往大觀園而來。
寶玉聽聞此言,蹙眉不已,又舒展開好聲好氣道:“我不過是遊逛一番,這幾日在房裡實在憋悶,便是太太知道了也是準的。”
另一婆子便道:“那寶二爺還是先請示過太太再說。咱們當下人的,可不好四私下做主。”
寶玉惱了,問:“果然不讓我進?”
兩名婆子對視一眼,齊齊屈身一福:“寶二爺見諒,不得太太之意,咱們實在——啊!”
不待說完,便被寶玉撞開,又嬉笑道:“你們再攔,我便往池子裡一栽,到時看太太是聽你們說的,還是聽我說的!”
說罷扭身撒腿就跑,倆婆子追之不及,隻得緊忙打發一人去報王夫人。
香菱眼見寶玉奔來,緊忙往瀟湘館避開。不片刻到得瀟湘館,紫鵑迎出來就笑道:“姑娘怎麼走的這般快?莫非後頭還有狗兒攆著不成?”
香菱便道:“狗兒沒有,倒是寶二爺闖了進來,如今正往怡紅院去呢。”
紫鵑頓時蹙眉道:“太太不是不準寶二爺進園子嗎?怎麼闖了進來。”
此時就聽黛玉隔著月洞窗笑道:“他向來如此,隻要不是舅舅在跟前兒看顧著,便是無法無天的性子,莫要理他。”又看向香菱:“你今兒怎麼來了?”
香菱笑笑,沒言語,快步入得內中,雪雁便將不相乾的小丫鬟都趕了出去。香菱扯了黛玉道:“四爺一早兒去了樂亭,讓我來跟姑娘言語一聲兒。”
“又去樂亭?可是有急事?”
香菱心知肚明,卻也不點破,隻道:“許是急切了些,四爺說了,天貺節前一準兒回來。”
黛玉便蹙眉擔心不已:“暑氣剛緩了緩,這般時節趕路可是遭罪。”
“可說是呢。”
兩女憂心不已,說過一會子話兒,黛玉忽而乜斜道:“昨兒……他回去可說什麼了?”
香菱眨眨眼:“姑娘想問什麼?”
黛玉囁嚅一番,道:“可提起琴妹妹了?”
“哈?”
黛玉見香菱不肯說,冷笑道:“你也莫幫他遮掩,我昨兒可是瞧在眼裡呢。他在老太太跟前兒誰都瞧過,偏生不敢去瞧琴妹妹……什麼心思還用明說?”
香菱便咯咯笑道:“姑娘真真兒是慧眼如炬,四爺回來可沒少誇琴姑娘。不過也就是誇誇罷了,又沒想著做些旁的。”見黛玉不信,又道:“再者姑娘擔心什麼?左右來日都有旨意,姑娘又與四爺情投意合的。”
黛玉便嗔道:“他偏要這般裝模作樣,倒顯得我是個小性兒的。他若果然喜歡,納了去就是,我還能攔著不成?”
香菱觀量其神色,笑道:“姑娘就是說說罷了,若真納了,隻怕姑娘又要氣惱呢。”
黛玉惱了:“我就這般小性兒?”
香菱隻道:“琴姑娘與旁人不同呢。”
一言戳破黛玉心事,她不在意李惟儉納多少妾室,更不在意並嫡之妻是湘雲。蓋因她與儉四哥情投意合,心心相印。那寶琴自是與旁人不同,一見之下便讓李惟儉失了分寸,若長此以往,黛玉還能是儉四哥心中的獨一無二?因是她下意識的極為提防。
就聽香菱又道:“不過再是不同,又哪裡強的過姑娘去?”
黛玉噘嘴道:“正的反的都讓伱說了,我這會子倒是不知怎麼說了。”
香菱笑道:“好姑娘,不知怎麼說就不說了,左右四爺躲去了樂亭。咱們啊,有這會子光景胡亂思忖,不如好好兒作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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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寶玉先行去了怡紅院,這會子湘雲尋了邢岫煙、探春正在內中耍頑。瞥見寶玉來了,湘雲正要出來迎,忽而記起映雪囑托。
是了,如今下了小聘,再不好如往常一般隨意。因是雖請了寶玉進來,隻略略說過幾句話,湘雲便打趣道:“我們女兒家說些體己話,偏二哥哥要來偷聽。”
寶玉看過嫻靜沉默的邢岫煙,頓覺無比滿足,聞言也不著鬨,出得怡紅院又去尋寶琴。果然便在凹晶溪館遙遙看了寶琴一眼,便是這一眼頓時讓寶玉發了癡。
站定原地好半晌,隻覺冒然上前會唐突了佳人,隨即念念叨叨又往綺霰齋回返。
到得內中,雀躍著向襲人、麝月、媚人等笑道:“你們還不快看人去!你們成日家隻說寶姐姐是絕色的人物,你們如今瞧瞧她這妹子,更有大伯母的侄女兒,我竟形容不出來了。老天,老天!你有多少精華靈秀,生出這些人上之人來!可知我井底之蛙,成日家隻說現在的這幾個人是有一無二的,誰知不必遠尋,就是本地風光,一個賽似一個,如今我又長了一層學問了。除了這幾個,難道還有幾個不成?”一麵說,一麵自笑自歎。
襲人見他又有些魔意,便不肯去瞧。媚人等早去瞧了一遍回來,嘻嘻笑向襲人道:“你快瞧瞧去!大太太的一個侄女兒,寶姑娘一個妹妹,一個水蔥兒也似,一個更似畫中仙。”
襲人見不得寶玉這般情形,隻道:“二爺還是想想,回頭兒太太責罰下來該當如何吧。若老爺知曉了,隻怕這一遭不好過。”
寶玉一聽賈政,頓時心下駭然,訕訕道:“我不過是瞧瞧人物,自家的園子,莫非我還逛不得了?”
襲人笑笑,沒言語,轉而道:“明兒是姨太太生兒,方才鶯兒來問二爺去不去呢。”
因想起賈政來,寶玉隻覺兩股生疼,因是說道:“上回連大老爺的生日我也沒去,這會子我又去,倘或碰見了人呢?我一概都不去。這麼怪熱的,又穿衣裳,我不去姨媽也未必惱我。”(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