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惟儉笑道:“好說。明兒正趕上休沐,二嫂子若是得空,不妨咱們一並走一遭交易所。”
王熙鳳就笑道:“那股子我又不懂,全憑儉兄弟拿主意就是。我就不去了,讓平兒與儉兄弟一道兒去可好?”
平兒在一旁笑著道:“儉四爺不知,奶奶如今可是雙身子呢。”
“哦?”李惟儉看向鳳姐兒,便見其目光灼灼。他生怕露出行跡來,趕忙拱手道賀:“恭喜二嫂子心想事成。”
王熙鳳就道:“錯非托了儉兄弟的福,這事兒還不知什麼時候有指望呢。”
此時傅秋芳、寶琴等都在,這二人還沒發話,晴雯就納罕道:“二奶奶這話何解?莫非這裡頭還有四爺的事兒不成?”
王熙鳳白了晴雯一眼,平兒趕忙轉圜道:“我們奶奶是說多虧了儉四爺前頭點撥,不然奶奶如今還管著家,說不得何時才有了身子呢。”
晴雯趕忙掩口道惱:“原是這般,我方才說錯了話,給二奶奶道惱了。”
王熙鳳乜斜其笑道:“誰不知你是個有口無心的?罷了罷了,換了旁的你看我饒不饒他?”頓了頓,又看向李惟儉道:“如此,這事兒就托付給儉兄弟了,儉兄弟可千萬上上心啊。”
鳳姐兒話裡有話,說罷又隱隱瞥了平兒一眼,李惟儉心下撓頭不已。也不知鳳姐兒是怎麼想的,有了身子好生養胎就是,何苦非要逼著自己勾搭平兒?
若平兒是個丫頭也就罷了,偏此時已成了賈璉妾室……因是李惟儉隻含糊應下。
說過正事兒,鳳姐兒也沒急著走,又道:“儉兄弟,今兒二姑娘求過了老太太,下晌時就搬去了玉皇廟。”
迎春雖性子懦弱,可一旦認定了,便是十頭牛也拉不回來。發引過後便去央求賈母,隻道是為賈赦祈福。賈母隻道迎春此番是心灰意懶,再者此舉又是出自孝道,任誰都挑不出理來,因是勸慰過幾句便點頭準了。
迎春得了應允,下晌便換了一身百衲衣道袍,卸了頭麵束了頭發,隻撿了必須的物件兒,領了繡橘便搬進了玉皇廟裡。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李惟儉不禁心生憐惜,當即便拿定心思,夜裡總要去看望一遭才是。
王熙鳳說過一會子話便與平兒起身告辭,紅玉緊忙領著丫鬟、婆子相送。
待人一走,傅秋芳便悄然扯了李惟儉道:“老爺如何想的,總要給二姑娘個準話才是,不好一直拖著。”
李惟儉道:“我又如何不知?隻是有些事兒隻能拖著,拖著拖著,沒準兒這壞事就變成了好事兒。”
傅秋芳歎息一聲,也不好多勸,便道:“回頭兒我叫人給二姑娘送些用度,也算儘儘心意。”
一時無話。
這日到得夜裡,李惟儉便從東路院出來往會芳園而去,一路到得東角門,上前輕輕叩門,轉眼秦顯家的就開了門。
那秦顯家的道了聲萬福,隨即就道:“伯爺,三姑娘今兒尋了我,說往後不用我夜裡守東角門了。”
李惟儉頓時蹙眉不已,忙問道:“那這差事落在誰身上了?”
秦顯家的忙道:“三姑娘前兒夜裡巡夜,正撞見錢啟家的耍骨牌,因是便罰錢啟家的夜裡來守東角門。”頓了頓,又道:“錢啟家的是太太陪房。”
那王夫人的陪房可不好拉攏……得,往後彆想往大觀園來了。
李惟儉頷首道:“多謝秦嫂子告知。”
“不當什麼的,”眼見李惟儉一抖衣袖又要打賞,秦顯家的緊忙道:“伯爺,三姑娘改了規矩,說夜裡四下守門的須得隔一些時日調換一遭。我與費婆子交好,伯爺若夜裡想來,給費婆子兩吊錢,保準她不會傳揚出去。”
李惟儉猶疑道:“費婆子可妥帖?”
秦顯家的道:“最是妥帖不過,伯爺放心就是。”
李惟儉應下,又與其定下聯絡暗號,這才過了東角門。那玉皇廟近在眼前,轉過石垣,臨西麵一側空著,李惟儉撥開草木便到了院兒中。
南麵是落鎖了的正門,東麵則是丹房,北麵則是玉皇廟正房。此時正房裡亮著燈火,影影倬倬便見兩個身形一動一靜。
李惟儉到得近前,透過玻璃便見一襲道袍的迎春趺坐神像前,手中捧了太上感應篇,口中念念有聲。
丫鬟繡橘也換了道袍,苦著臉兒好似穿花蝴蝶一般繞著迎春走來走去。不住的說道:“……姑娘這又是何苦?便是有心念道經,在綴錦閣裡念就是了,何苦搬到這般清冷的地方?這下頭人本就生著富貴眼,慣會捧高踩低!下晌姑娘也瞧見了,那點心也不知放了多少時日,換做往常那些婆子哪裡敢這般唬弄?”
迎春念叨著經文不言語。
繡橘惱道:“姑娘又不做聲!我如今倒羨慕起了司棋來,眼看不對乾脆卷了姑娘的銀錢,現下乾脆搬出去當起了少奶奶!”
迎春終於撂下太上感應篇,張張口,卻隻是歎息一聲。
正待此時,忽而聽得外頭傳來叩叩聲響。主仆二人一怔,繡橘緊忙將燭台抄起在手中,戰戰兢兢湊到門前問:“誰?”
“我,我來瞧瞧二姐姐。”
繡橘還不曾反應過來,就聽身後稀裡嘩啦聲響,轉頭就見迎春急切站將起來,麵上暈紅道:“他……儉兄弟來了!”
“啊?”繡橘不敢怠慢,也來不及撂下燭台,緊忙上前落了門栓,開門一看果然便是李惟儉。
繡橘趕緊屈身一福,迎了李惟儉入內。
李惟儉昂首入得內中,停步觀量了一眼迎春,頷首道:“我來了,二姐姐瞧著清減了。”
萬般委屈襲上心頭,迎春頓時紅了眼圈,卻咬著下唇一個勁兒的搖頭。
那繡橘重新插上門栓,轉頭就見李惟儉看過來道:“先前聽了一嘴,司棋卷了二姐姐銀錢?”
“可不是!”繡橘癟著嘴道:“她也是個有心計的,隻說家中出了事,便將姑娘的銀錢儘數卷了去,沒幾日便被趕了出去。”
李惟儉此番早有準備,探手自袖籠裡抽出一疊銀票來,遞給繡橘道:“不過是些許銀錢,這是三千兩,你且收下。”
繡橘唬了一跳,抬眼看向迎春,卻見迎春隻是死死的盯著李惟儉不放,因是乾脆咬牙接了過來。說道:“多謝儉四爺,那我先替姑娘收著。”
繡橘心下怦然,暗忖李伯爺如此舍得砸銀子,心中定然是舍不得自家姑娘的,說不得這二人之間就有轉圜?往後不好再怠慢了,若勤快些說不得還能得了許多好處。
收攏了銀票,繡橘再不多話,扭身便往內中行去,獨留下李惟儉與迎春兩兩相望。
李惟儉輕輕一笑,探手扯了迎春冰涼的手兒,帶著其尋了椅子落座,口中說道:“先前聽三妹妹提及此事可是唬了我一跳,生怕你想不開再絞了頭發去做姑子去。”
迎春癟嘴嗔道:“左右我在家中也不受待見,做了姑子說不得他們私底下還會暗自叫好,好歹還省了一筆嫁妝。”
李惟儉撫其背脊道:“嫁妝什麼的我又不在意,隻要你來家中就好。”
迎春委屈的話就在嘴邊兒,可瞧著李惟儉情真意切的,又說不出來,於是歎息著道:“我如今也算是破釜沉舟,伱,你來日若果然不要我,我便隻能真個兒去做了姑子。”
李惟儉正色道:“二姐姐才來,我就過來探你,二姐姐還不知我心意?”
迎春語氣軟了幾分,說道:“我自是知曉的,隻是心意再如何,也違不了父母之命。”
李惟儉卻道:“不急,二姐姐守製總要二三年,我料定二三年之後必有轉圜。”
迎春見其說的篤定,雖不知如何轉圜,卻也信了幾分。此時後知後覺才發現自己個兒竟坐在了李惟儉懷中,想起往日旖旎,頓時又紅了臉兒。
她要彆過頭去,偏又被李惟儉探手搬了回來,隨即李惟儉柔聲道:“二姐姐這些時日可想我了?我這幾日總夢見二姐姐。”
“嗯,也,也有想的。”
李惟儉將其緊緊攬在懷中,待其頭貼在自己肩頭,他便低聲說道:“我也知委屈了二姐姐,不過你放心,待來日我定不會負了你。往後二姐姐便是不念著自己個兒,單是念著我,也不好虧待了自己。
一應吃穿用度,缺了、短了的隻管與我說就是了。”
迎春吸了吸鼻子,低聲應下,探手緊緊摟住李惟儉脖頸,隻覺得此時心下踏實無比。
李惟儉方才所言並非虛言,他今兒偶然得知,賈璉那貨前一回往宮中給元春送過補品,轉頭就去了太子府……作大死啊!
聖人正年富力強呢,你賈家就跑去太子府,十幾年前的仇怨還不曾算總賬呢,這回又犯了聖人忌諱……你讓聖人如何做想?
若再這般作死下去,隻待老太太一去,這賈家隻怕就要完蛋。旁人李惟儉管不得,大姐姐、二姐姐等總要搭救出來,這便是他說的轉圜之機。
李惟儉又小意溫存與迎春說了半晌話,因著迎春還在孝期,是以這回倒不曾輕薄了她。直到臨近二更時分,這才在迎春依依不舍中起身離去。
他卻不知,他此番如此作為卻惹得二姑娘迎春心生疑慮。迎春蹙眉暗忖著,每回見了儉兄弟,總會被其輕薄一番,這回久彆重逢偏就規規矩矩的,莫非是嫌自己個兒太過清減了?
當即尋了鏡子觀量,眼見鏡中人果然憔悴,迎春頓時沮喪不已。想著下回要悉心梳妝打扮了,奈何如今又頂著方外人的名號,總不好再用脂粉,因是二姑娘惆悵不已,一時間又沒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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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轉過天來趕上李惟儉休沐,待用過早飯,平兒果然早早登門。李惟儉便交代家中一聲,領了平兒便往外走。
過了儀門,眼看要上馬車,李惟儉恍然道:“是了,再為平姑娘準備一輛車。”
平兒趕忙道:“四爺跟前兒我哪裡稱得上姑娘?再說我往日都是伺候人慣了的,若讓奶奶知道了這般拿大,奶奶定要整治我呢。”
“嗯,也好,那就委屈平姑娘與我一輛車了。”
“四爺說笑了。”
當下二人共乘一輛馬車,車馬一路去得內府股子交易所。都不用李惟儉下車,自有內中小吏殷切來問安,李惟儉便讓平兒送去銀票,遞過去一張紙箋又交代道:“就這幾隻股子,均價不得高於一兩一錢,多久能辦好?”
那小吏回道:“伯爺放心,不出三日定將此事辦妥。”
轉眼小吏退下,平兒瞧著李惟儉眨眨眼,納罕道:“四爺……這就辦好了?”
李惟儉笑道:“平姑娘還想如何辦?”
平兒就笑道:“是了,這股子都是四爺一手創辦出來的,想來也不用如外頭人那般擠在裡頭一直看著。是我小家子氣了。”
李惟儉笑了笑,說道:“股子的事兒辦了,咱們今兒乾脆將廠子的事兒也辦了。”
當下吩咐一聲,車馬掉頭,一路往順天府而去。
到得順天府,李惟儉命平兒在車中等候,自己則進了順天府。平兒這會子納罕不已,不知這自行車廠子怎麼就與順天府衙門有了乾係。
不過儉四爺這等人物心中所想,又豈是尋常人能忖度的?平兒便耐心在車中等候。
足足過了一頓飯光景,李惟儉方才回返車上。
落座後其便笑道:“辦妥了。明兒你去廠子一遭,自有順天府官差登門采購。”
平兒這才恍然,旋即問道:“儉四爺,不知此番順天府要訂多少?”
李惟儉笑著比劃出兩根手指來。
“二十台?”
“少了。”
“二百台?”平兒頓時熨帖不已,有了這二百台訂單,那自行車廠子總算能扭虧為盈了。
卻聽李惟儉道:“再往巡城兵馬司走一遭,怎麼也要再賣二百台。往後各處衙門有樣學樣,單隻京師一地就能養活自行車廠子了。”
平兒不迭道謝,心下暗忖,真個兒是……自己跑斷腿也辦不成的事兒,到儉四哥這兒不過幾句話便辦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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