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姑嫂三個出了榮慶堂,內中隻餘下賈母、邢夫人與尤氏。少一時,賈璉快步入得內中,恭恭敬敬施了禮,賈母觀量一眼便冷聲道:“你如今也頂門立戶了,須得學著周全些,可知為了你那點兒事兒,險些氣得鳳姐兒動了胎氣?”
賈璉不迭的道惱,道:“老太太,孫兒再沒下回了。”
賈母又道:“那尤二姐如何我管不著,隻有一樣,你須得對得起鳳姐兒。”
賈璉忙道:“今兒天色不早,明兒我便往香山去看望。”
賈母情知管不得賈璉,便擺擺手道:“罷了,伱才回來,下去歸置吧。”
賈璉施禮退下,尤氏與邢夫人對視一眼,後者便道:“老太太,那我們也先回了。”
賈母興致大壞,也不留人。邢夫人與尤氏緊忙出了榮慶堂,緊走兩步綴在賈璉之後,往怡紅院而去。
卻說那夭桃方才安置了,秋桐便尋了過來。夭桃到底差著年歲,那秋桐唬了一番,便將夭桃的底細探聽了個分明。一聽夭桃本是清倌人,秋桐頓時心下鄙夷不已,自覺比那夭桃高人一等。又見其初來乍到,一副怯生生的模樣,便認定夭桃定不會大過她去,因是便生出拉攏之意。
扯著夭桃嘀嘀咕咕,那秋桐下蛆道:“二爺是個不忌口的,什麼臟的臭的都收攏,此事不該管,也管不著。隻有一樣,家中一位二奶奶,還有一位新二奶奶,你須得擇一個敬著。”
夭桃扮做懵懂問道:“姐姐,怎麼還有個新二奶奶?”
秋桐朝著東廂揚了揚下巴:“喏,那屋裡便住著新二奶奶,心下巴望著氣死了二奶奶,好做續弦呢。”
話音落下,偏在此時賈璉進了怡紅院,聞言瞥了那秋桐一眼,秋桐怡然不懼,隻回了個白眼。賈璉也不管秋桐,當即往東廂去尋尤二姐。
入得內中,這會子尤二姐果然有了身孕。這些時日留在大觀園中,因著賈母不曾見過,探春也隻依著通房丫鬟的份例與尤二姐,又有秋桐整日介罵街,尤二姐的日子自然不好過。
虧得邢夫人與大姐尤氏時常看顧,尤二姐的日子這才勉強過得下去。此時見了賈璉,尤二姐頓時委屈得啜泣不止。
卻不知賈璉這會子心下厭煩。他偷娶尤二姐,口中鬼話連篇,卻從未想過接尤二姐回榮府,隻當其是個養在外宅的玩物罷了。
賈母方才的冷言冷語尚在耳邊,且不說此番惱了老太太,便是萬一鳳姐兒有個好歹,落得個寵妾滅妻的名聲也是不好。
因是賈璉沒了往日的耐心,隻胡亂敷衍哄勸幾句,加之尤二姐有了身子,他又得了新歡,是以隻坐了一刻便推說疲乏去了前頭。
到得這日夜裡,秋桐本道二奶奶不在,新二奶奶又有了身子,這回可算輪到她了吧?不想璉二爺卻叫了那新來的夭桃去了前頭。夭桃裝得懵懂無知,秋桐隻道是個沒威脅的,因是又遷怒了尤二姐幾分。
待轉過天來,賈璉日上三竿方才懶洋洋動身往香山而去。到得未時方才到了愚園,他麵帶愧色本道此番定會遭了鳳姐兒冷言冷語,不料那鳳姐兒卻笑臉相迎。
隻道:“二爺方才回返,又何必急著來瞧我?妹妹新才過門,我又一時照顧不得,二爺須得多陪陪才是。”
賈璉心下大奇,卻隻道鳳姐兒臨盆在即轉了性子。敘了寒溫,賈璉略略提起平安州事宜。
鳳姐兒想起李惟儉當日所言,生怕賈璉卷入官司中,因是便道:“如今家中吃用不缺,你又何苦往平安州奔波?”
賈璉誌得意滿道:“婦道人家知道什麼?那營生大老爺在世時便是咱們家挑的頭,好歹每年幾千兩銀子,如何好平白拱手送人?”
鳳姐兒囁嚅道:“這往草原市易,說不得便沾了違禁之物,若朝廷嚴查下來——”
賈璉渾不在意道:“連水王爺都有股子在,真個兒天塌下來,自有高個兒頂著,咱們又何必杞人憂天?”
鳳姐兒一琢磨也是,便不做他想。
這日賈璉裝模作樣留宿愚園,夜裡本要讓平兒伺候,不料平兒卻推說趕上了小日子,賈璉隻得尋了小廝瀉火,心下卻愈發想念新得的夭桃。
因是轉過天來,用過早飯便急忙忙往京師回返而去。
賈璉一走,鳳姐兒愈發狐疑,尋了平兒道:“眼看夏收,正好你要去巡幾處莊子,順路回家中掃聽掃聽。”
平兒應下。她那日雖不曾真個兒與李惟儉有什麼,卻也是肌膚之親,個中滋味**蝕骨,這幾日時常夢見,偶爾半夜裡還會起身換了褻褲去。有句話沒說錯,女子那處果然直通靈魂,平兒此時便是如此,時而便會惋惜那日竟不曾真個兒有什麼。
過得一日,平兒巡過莊子回返愚園,見了鳳姐兒囁嚅一番,到底將那夭桃之事說將出來。
鳳姐兒聽了冷笑道:“咱們二爺果然是肖父啊,大老爺在時哪年不往屋裡頭收人?你且瞧著吧,往後姊妹們定少不了,說不得便愈發熱鬨啦。”
平兒也是心下膩煩,口中卻不住的勸說,生怕鳳姐兒動了胎氣。鳳姐兒冷笑著不言語,心中一刺未除,又平空添了一刺,顧念著腹中孩兒,說不得且吞聲忍氣,將好顏麵換出來遮掩。
此時低頭輕輕拍打小腹,隻盼著儘快卸貨,也好將這股子邪火發了出去。
轉眼到得七月下,這日黛玉打發傅秋芳往愚園來送了好些補品。傅秋芳又與鳳姐兒說了好半晌的育兒經。
直把鳳姐兒聽得瞠目不已,訝然道:“哪裡就這般多說道?我生巧姐兒時也不曾注意過。”
傅秋芳就道:“都是老爺叮囑的,錯非如此,我生楝兒時也不會這般順遂。”
平兒便在一旁說道:“四爺先前還真個兒交代過,偏我們奶奶渾不在意,便說那每日散步,奶奶都停了有些時日了。”
鳳姐兒瞧著自己的小腹,生怕孩兒太大不好產育,趕忙道:“罷罷罷,趕上這幾日下雨,我這才懶得動彈。今兒放晴了,一會子便去溜達溜達。”
正說話間,豐兒入內回話道:“奶奶,莊子上的王莊頭請見。”
鳳姐兒訝然不已,道:“王莊頭這會子來做什麼?平兒,你去問問。”
平兒應下,出得知春堂去前頭見了莊頭。待少一時,平兒麵色古怪著回返知春堂。
鳳姐兒便問:“可是王莊頭有了難處?”
平兒欲言又止,看了傅秋芳一眼。那傅秋芳也是擅觀望風色的,見此便起身道:“天色不早,二嫂子且歇著吧,我須得先回去了。”
當下鳳姐兒打發人送走了傅秋芳,那平兒方才低聲道:“王莊頭說,二爺去了莊子上一趟,連吃帶拿的,造了怕不下幾百兩銀子。王莊頭說一來對不上賬,二來那采買煤炭的銀子也短了些,請奶奶拿主意。”
鳳姐兒氣惱不已:“我的莊子,他憑什麼連吃帶拿的?打發人去掃聽掃聽,你二爺拿銀子去做什麼了?”
過得兩日,打發回家的婆子果然得了信兒。回來便與王熙鳳回話道:“奶奶,聽聞是尤老安人與尤三姐日子不好過,求到了二爺麵前,二爺一時籌措不開,便——”
鳳姐兒氣得險些仰倒!
“大的進了門兒不說,如今連老的、小的也要養著?我看賈家乾脆改姓尤算了!”
平兒趕忙過來要勸慰,還不曾開口,忽見鳳姐兒捧腹蹙眉‘誒唷’一聲。平兒唬了一跳,趕忙請了太醫、穩婆來看。
少一時,太醫、穩婆齊至,相看過後都道隻怕動了胎氣,這會子便要生了。
平兒唬得臉色煞白,趕忙叫人攙著鳳姐兒去了預備好的產房,又打發人往榮國府報信。可巧,這日賈璉耐不過尤三姐纏磨,領著其往西山遊逛去了,此時還不曾回返。
賈母便趕忙打發了邢夫人與李紈過來照料。隔壁伯府的黛玉聽了信兒,生怕香山往來不便耽擱了請大夫,便拿了帖子打發吳海平往太醫院走一遭,請了婦人科禦醫,又讓其親自往香山送去。
虧得黛玉請了禦醫去,鳳姐兒這一胎養的太好,胎兒太大便有些難產。下晌時進得產房,入夜時鳳姐兒便氣力不足,含服了參片,禦醫又用了針,直到子時方才將孩兒生下來。
這會子鳳姐兒好似水撈出來的一般,身子上再沒半分力氣。任憑穩婆擺弄著嬰孩,好一會兒才與鳳姐兒笑道:“恭賀奶奶喜得千金,這孩兒極壯實,足足五斤六兩呢。”
鳳姐兒心下失落至極!又想那尤二姐這會子也有了身子,若果然生下個男孩兒來,說不得真個兒就當了新二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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