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吳海平回返伯府,自是尋了李惟儉回話。待其說過邢家情形,與李惟儉道喜過後便要告退,不料卻被李惟儉叫住。
“老爺還有事兒?”
李惟儉就道:“今兒海寧來了信兒,那信箋便在琇瑩處,你得空去瞧瞧。”
吳海平頓時嗔目道:“這個臭小子,自打從了軍一年也來不來兩回信兒!”
話是這般說,吳海平還是暗自舒了口氣。吳家男丁就兩個,外頭兵凶戰危的,稍不小心就有了差池。
當下吳海平出了書房,在二門尋了茜雪,茜雪又去後頭取了書信來。吳海平識字不多,虧得吳海平也不大識字,當下細細讀過,頓時喜形於色。
那吳海寧自打得了忠勇王的薦書往西北而去,到得軍中先是做了一都尉親兵,其後立了小功,積功升了哨總。其後又隨著大順京營翻閱大雪山到了渤泥,其間屢次立功,如今也升了部總。
茜雪觀量吳海平神色,笑著說道:“二叔如今也出息了,方才聽姨娘說,老爺私底下沒少稱讚呢,說二叔愈發穩重了。”
吳海寧撇嘴道:“毛猴子也似,我看還得曆練。”放下書信,吳海平說道:“海寧說了,五月裡隨著船隊回返,他也到了年歲,到時候總要為他說一門妥帖的親事。”又看向茜雪欲言又止。
茜雪蹙眉道:“瞧我做什麼?我識得的都是丫鬟,二叔如今是部總,總要尋個門當戶對的才是。”
吳海平趕忙道:“吳家原本就沒什麼門第,我也不看這個,最要緊的是人品——還有家中老人。”提起這個,吳海平少不得說了一通邢忠的情形。
直把茜雪聽得蹙眉不已,說道:“再如何說來日也是姨娘呢,不好說其父母。”
吳海平道:“我就是這麼一說,還能跑外頭跟旁人嚼舌不成?也就是伯爺家大業大的,要不然那邢忠往後還不知怎麼鬨呢。”
茜雪這才麵色緩和道:“家中幾個雇請的婆子,倒是人麵兒廣,左右還有些時日,那我便托人給二叔物色的人品好,家中簡單的。”
吳海平不迭應下,因著夫妻二人還在當差,略略說過一會子便各自散去。茜雪自二門回轉,旋即就聽後頭腳步聲傳來,扭頭便見來的是李惟儉。她趕忙行禮避在一旁,李惟儉笑著頷首隨即錯身而過。
李惟儉一徑進得東路院正房裡,卻見黛玉正在撫琴。李惟儉假模假式在一旁品了半晌,讚道:“妹妹琴技已臻化境,真真兒是此曲隻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啊。”
黛玉乜斜其一眼,說道:“邢姑娘的事兒定下了?”
李惟儉賠笑道:“定下了。尋欽天監春官正選的日子,五月十六。”
黛玉聞言沒多說什麼,李惟儉便說了吳家情形,黛玉聞言蹙眉道:“可憐邢姐姐人品,攤上這般爹媽。”
“也是小門小戶的,眼皮子淺。”
黛玉便道:“如今可算稱了你的心意了。”
李惟儉湊過來笑道:“妹妹還不知我?妹妹在我身邊兒才算稱心如意。”
黛玉心下稍稍熨帖,轉而蹙眉道:“邢姐姐便是一台小轎抬進來就算?”
“不是正娶,不好太過操辦了。”李惟儉思量著道:“到了日子,請一些親朋故舊吃頓飯也就是了。”
黛玉思量道:“邢姐姐家中底子薄,回頭兒我送去一套頭麵,也算為她添妝了。”
“就知妹妹心善。”
這邊廂黛玉要給邢岫煙添妝,轉頭兒寶琴得知了,念及大觀園中姊妹一場,便也動了添妝的念頭。
自己個兒尋了黛玉問,眼見黛玉送的是金累絲攢南珠頭麵一套,寶琴自己翻了箱子底兒,便定下要送一套珊瑚玳瑁貝殼頭麵一套。
隔日又是桃花社小聚,這一回鳳姐兒、李紈、探春、惜春都來了伯府,唯獨少了邢岫煙。
惜春就感歎道:“原先就可惜雲姐姐待字閨中不好過來,如今連邢姐姐也搬了出去,往後還不知何時相見呢。”
伯府幾個女子彼此相視一笑,那晴雯是個嘴快的,就道:“旁的不好說,可雲姑娘與邢姑娘,四姑娘卻是見得到的。”
“怎麼說?”惜春問道。
晴雯說道:“明年雲姑娘及笄後,轉過年來差不多就要過門了。至於邢姑娘……”晴雯掩口笑道:“五月裡四姑娘就能瞧見了。”
惜春尚且不明所以,探春卻是個伶俐的,說道:“邢姐姐不是要嫁保寧侯府嗎?莫非是——”
晴雯輕哼一聲,道:“那位大公子是什麼情形,好人家的姑娘誰敢去跳火坑?邢姑娘自然不肯,私下裡便求了我們太太。”
探春心下已有了幾分揣測,看向黛玉,便見其笑著頷首。探春麵上怔住,心下五味雜陳,暗忖這邢姐姐何時與儉四哥攪在一處的?
是了,早前就認識,之後又操辦林姐姐的食盒鋪子,聽說每日都要往內府衙門送食盒。說不得這般一來二去的,二人便日久生了情。
一旁的李紈也是初次聽聞,聞言便道:“多少有些委屈了邢姑娘。那般品格,閒雲野鶴也似,偏被家世拖累了。進了伯府也好,儉哥兒是個寬厚的,一準兒不會虧待了她。”
李紈身旁的鳳姐兒卻心氣兒不對,笑著說道:“喲,怎麼邢姑娘也要來伯府?這儉兄弟也是個念舊的,算算舊時識得的好姑娘,歸攏歸攏都被儉兄弟收攏到自個兒家裡了。”說著還掰著指頭點算:“林妹妹、史妹妹、寶琴,如今再加上個邢姑娘,嘖嘖,這還沒算前頭收攏的晴雯、紅玉呢。”
紅玉剛好領著丫鬟來送上瓜果,聞言就笑道:“二奶奶這話說的,我不過一家生子,哪裡敢跟府裡的姑娘做比?”
王熙鳳瞥了其一眼,惋惜道:“我啊,最可惜的就是你。原本相中你爽利能辦事兒,性子是個周全的,想著回頭兒儉兄弟離了家,便招你來身邊聽使喚。誰知儉兄弟離府連你也一道兒帶了去。可憐我如今身邊兒就平兒能使喚得空,還不大中用。”
話音落下,李紈頓時為平兒抱不平道:“這話就不對了,平兒素來識大體,樣樣兒周全,哪裡就不大中用了?”
王熙鳳道:“與我不一條心,再周全又能如何?”
平兒麵上局促,情知王熙鳳說的是尤二姐一事。
不待其餘人等為其抱不平,王熙鳳就笑道:“我不過隨口一說,偏你們還當了真。”
此事揭過,又說起旁的閒話來。
王熙鳳又提起了王雲屏的婚事來:“那話怎麼說的來著?失之東隅收之桑榆,要我看,鄭家二公子性子軟了些正好,雲屏過去便能撐起來,免得伏低做小的往後遭罪。”
寶琴納罕問道:“這……婚事就落在鄭家二公子頭上了?”
王熙鳳道:“還能如何?總不好讓兩家都成了笑話。”
一則王雲屏年歲到了,來不及另擇人家;二則,如今邊軍裁撤已過,王子騰這九省統製不過是臨時差遣,連個正經的衙門都沒有。私底下王子騰眼見政和帝不似當初那般熱絡,往來奏章批複頗為冷淡,便知聖人起了卸磨殺驢的心思。
王子騰這些年裁撤邊軍沒少得罪四王八公等勳貴,如今便想著嫁女兒來緩和與勳貴之間的關係。
此事說過,黛玉張羅著起社,有點了題與韻腳,當下眾人紛紛苦思冥想,自是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