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屠夫的靈堂設在國威府正殿。
這幾日前來吊唁的人越來越多,正殿裡的哭聲幾乎沒有停過。
老張家三代單傳,沒有幾家親戚,來的都是張屠夫昔日的部下,以及受過他恩澤的平民百姓。
這些百姓大多來自北疆和南境,他們跋山涉水不遠千裡而來,隻為送老爺子一程,感謝曾經的恩情。
張光耀命人把國威府所有能住人的房間都收拾了出來,給那些要留下來給老爺子送殯的人暫住。
國威府極大,是帝都城裡除了皇宮外,占地最廣的府邸。
若是所有房間都住滿人,足可容納萬人,但短短幾天時間,就被前來吊唁的賓客住滿了。
然後隻能在各個庭院裡,甚至是花園和練武場裡打地鋪,但即便如此,人們也願意留下來。
這樣的情景讓帝都百姓非常驚訝,如何也想不到竟然會有這麼多人自願來給張屠夫送殯,因為他們對張屠夫的了解除了惡名就是罵名。
以致於有人甚至懷疑,這些人是不是張光耀花錢雇來的,為了把場麵辦得好看風光一些。
然而若有人細數張屠夫的惡名,會不難發現罵他最凶的大多都是地主豪紳和宗門世家,原因無他,張屠夫搶掠過他們。
在這些人看來,張屠夫根本就是惡魔轉世,殺人放火、打家劫舍,無惡不作。
可是對許多生活在那個戰亂年代,快要餓死的窮苦百姓來說,張屠夫卻是救苦救難的活菩薩,因為張屠夫分給他們東西吃,讓他們活了下來。
張屠夫率領他的張家軍從南境一路搶掠到北疆,掠奪了無數糧食物資和金銀財寶。
可當張家軍最後在萬古城駐紮下來時,他和張家軍卻是窮得一天隻吃一頓飯,硬熬了整整一年時間,這才讓張家軍吃上了飽飯。
至於他搶掠的財富去哪裡了,也隻有他和他的張家軍,以及受他恩惠的人知道答案。
那兩年,大蘇實在太窮太難了,眼看餓殍遍地,除了劫富濟貧張屠夫想不出更好的辦法,蘇翰林也想不出其他辦法,所以最終張屠夫和他的張家軍化身土匪。
張屠夫心甘情願的背負了罵名,因為他知道自己確實做了惡事,活該被罵,沒什麼可辯解的,他也從來沒有為自己辯解過。
好就是好,壞就是壞,他覺得男子漢大丈夫,當敢作敢當,費儘心機地辯解反而不美。
“陛下,張老將軍雖為開國將臣,戰功赫赫,無人可及,但總歸是位異姓王,怎可使用親王的殯禮下葬?”
“陛下,臣覺得陵寢規格也必須降低一個等級,以區彆於親王陵寢。”
“陛下,喪葬之禮自古傳承有度,不可亂了祖宗的規矩呀。”
“陛下……”
金鑾殿上,十多位大臣先後勸諫,讓蘇翰林把張屠夫的喪禮規格降低一個層級,因為蘇翰林指定的規格乃是親王的喪禮規格,而張屠夫是位異姓王,所以大臣們覺得不合禮法規矩。
“你們啊……”蘇翰林掃視一眾出班勸諫的大臣,搖頭笑了笑,歎道:“當真是記仇啊!”
“陛下,臣和張老將軍無冤無仇——”
“大蘇開元一年,張將軍率三百親衛闖入你家,把你家搶掠一空,隻留了夠你們一家人吃一年的口糧。是也不是?”蘇翰林問道。
“啟稟陛下,開元一年微臣才隻是一個三歲的孩童,尚不記事。”
蘇翰林歎了口氣,目光掃向其他人,說道:“還有你們,也都被張將軍和他的張家軍搶掠過,無需否認,因為朕都清楚著呢。”
“陛下英明!”十幾位大臣頓覺尷尬。
“知道朕為什麼記得這麼清楚嗎?你們肯定想破腦袋也想不出原因,因為啊,張將軍曾特彆寫了一封信提醒過朕。”
說著,蘇翰林朝一旁的傳旨太監打了個手勢。
傳旨太監知意,端著朱漆托盤走到大殿上,盤上擺著厚厚一打泛黃的紙張。
“這封信可廢了張將軍不少筆墨,因為足有一百多頁紙呢。你們每人都拿一張,互相傳閱一下。”蘇翰林吩咐道。
眾大臣紛紛好奇的從托盤裡撚起一頁紙張,端在麵前覽閱,隨之臉上皆露出震驚之色。
因為紙上所寫的是一筆筆帳,哪年哪月哪日,在哪裡搶了誰家多少東西。
眾大臣略一尋思便就明白了,這上麵記的是張屠夫當年搶掠他人財產的賬目。
“老將軍告訴朕,這是他欠下的帳,讓朕幫他還一還。
大蘇開元三年,王思源王愛卿,令堂酒後興起,賦詩一首,名曰《念前朝》,當天就被人告到官府,然後被打入死牢,知道為何隻罰掌嘴二十就被放出來了嗎?
大蘇開元九年,劉鳳功劉卿,你落榜在家,知道為何會被破格錄用嗎?
還有許多,朕就不一一細說了。
總之一句話,老將軍欠的帳,朕都幫他還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