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海中推開門,步入黑暗中,心情從來沒有這麼沉重過。
他也是苦日子出身,原本是城郊的村民,在解放前曾想進入軋鋼廠工作,卻因為沒有錢交給包工的大把頭,被軋鋼廠攆了出來。
等到解放後,軋鋼廠公私合營了,劉海中正好有個親戚調到軋鋼廠人事處工作。
當時已經二十多歲的劉海中,帶著從自己家和丈母娘家湊的十斤白麵,摸黑進到京城裡,找到了那位親戚。
那人說是劉海中的親戚,其實關係很疏遠,隻能算是遠房表叔。
表叔已經多年沒有跟劉海中家來往了,借助昏暗的燈光,認了許久,才算是認出劉海中,勉強把劉海中讓進了屋內。
那位嬸子見到劉海中進來,屁股就像是長在了凳子上一般,連動都沒有動一下,更彆提站起身給劉海中倒水了。
劉海中記起來了,當初這位嬸子剛嫁給表叔的時候,他還曾經去鬨過洞房,那時候嬸子很和氣,還主動給劉海中抓了一把花生。
陌生的態度讓劉海中感覺到手足無措,好在袋子裡的十斤白麵給了他勇氣。
把十斤白麵交給表叔,劉海中之後就陷入了恍惚狀態中,隻記得表叔扯了不少以前的事情,表嬸勉為其難的站起身給他倒了一杯茶。
最後劉海中也沒有喝那杯茶,站起身踉踉蹌蹌的跑出了屋子。
他感覺到自己在表叔和表嬸的眼中,就像是一隻小螞蟻一樣。
劉海中當天晚上靠
著兩條腿,在寒風中走了十幾裡的路,等回到家躺在陰冷潮濕的炕上,他閉上眼睛發下誓言,以後不能再被任何人看不起了。
那十斤白麵證實了它的價值,身材高大的劉海中,被從兩百個前來報名的工人中挑中,進到了軋鋼廠鍛工車間裡。
劉海中以為從此之後,就能過上好日子,事實證明了他小看了城裡的複雜。
當天上班,軋鋼廠鍛工車間裡的那些老師傅,就給劉海中上了一課,幾位老師傅見劉海中長得土裡土氣的,嘴巴裡還操了一口城郊人獨有的土語,於是頻頻指使劉海中乾這乾那。
劉海中雖然早就做好了多乾活的準備,但是卻因為幫這些人乾活,耽誤了自己的工作,被車間主任當著所有人的麵狠狠的訓斥了一頓。
感受到周圍人戲謔的目光,劉海中暗暗發誓,以後一定要在車間裡混出頭來。
不得不說,劉海中還是有些能力的,在被老工人們欺負之後,很快就想到了應對辦法,那就是拜一個老師傅當做師傅。
他可不跟以後收的那些徒弟一樣傻,選擇的老師傅是一位馬上就要退休的師傅,不但技術好,人品也很高,更重要的是老師傅馬上要退休了,不用擔心教會徒弟之後,自己在車間的地位會受到影響。
恰恰相反,老師傅也希望自己的徒弟在車間裡有很好的發展,將來能幫自己辦一些事情。
….
當然。
這種老師傅的要求也很
嚴格,要是不能入得人家的眼的話,是絕對不會被收為徒弟的。
劉海中是個聰明的人,每天上班第一件事,就是幫那位老師傅幫工位整理好,然後倒上茶水,等老師傅來上班了,他還會從兜裡摸出一包煙,抽出煙遞出去。
這包煙是劉海中用十分之一工資買的,平日裡壓根都舍不得抽,專門為老師傅備著。
等到下班之後,劉海中還要前往老師傅的家裡,幫忙做一些搬運煤球,洗衣服,甚至是幫老師傅帶孫子的工作。
一直忙到晚上八點多,才會拖著疲憊的步伐回到軋鋼廠職工宿舍,第二天,當太陽升起的時候,劉海中從床上爬起來,呼哧呼哧洗把臉,重複昨天的工作。
一件事情如果隻是做一兩天,倒是容易,隻要咬咬牙忍一忍就可以了。
但是劉海中卻堅持整整兩個月。
在第三個月的第一天,那位老師傅進到車間裡,從劉海中的手裡接過搪瓷缸子,並沒有把劉海中趕走,而是拉著劉海中的胳膊,來到了那群大師傅跟前,大聲說道:“從今天開始,劉海中就是我的徒弟了。”
那些大師傅們紛紛停下手頭的活計,麵帶詫異的看向劉海中。
在車間裡,劉海中並不是最聰明的,也沒有優越的家世,甚至還是城郊人,壓根沒有為師傅帶來利益。
要是他們選的話,就算是車間裡的年輕人都沒得選,他們寧願從外車間調一個年輕工人,也不
會選擇劉海中成為徒弟。
劉海中感受到那些目光,心中充滿了從來沒有的爽快感。
他感覺到自己似乎走上了一條正確的道路。
事情正跟劉海中預料的一樣,那個老師傅在隨後的日子裡,就像是對待親生兒子一樣對待劉海中,把自己多年的經驗,全都教給了劉海中。
劉海中清楚這個機會來之不易,應儘了全部心力認真學習,終於在半年後成功晉升為一級鍛工,在隨後的短短幾年時間內,更是以超越常人的速度,晉升為三級,四級,五級,六級鍛工。
在拿到六級鍛工證的那一刻,劉海中終於鬆了口氣。
他清楚,憑借這份證件,足以讓自己在這座由鋼筋和水泥修築而成的城市裡立足。
當後來劉海中成為了七級鍛工,他請了一整天假,把二大媽和幾個孩子都攆了出去,一個人在家裡獨自喝了一整天酒。
邊喝酒,劉海中邊回顧自己的曆史,他覺得自己異常的強大。
可是就是這麼一個強大的人,現在竟然連續被彆人拿捏了好幾次,這讓劉海中難以接受。
“難道我老了嗎”
“難道彆人看出來了,我依然是城郊那個孱弱的村民”
“不,不行!我一定不能讓他們得逞!”
“我不能再回到過去了,我已經不是那個村民了!”
….
劉海中咬咬牙,下定決心,讓自己臉上充滿了勇氣,大步走進後院裡。
砰砰砰
拳頭捶在木門上,發出砰砰砰的響聲
。
屋內的於秋華躺在床上,正在擔心晚上的大會,聽到敲門聲之後,還以為是閻埠貴派來的人。
她連忙瞪著正在玩耍的何文遠和何文達說道:“你們兩個給我老實點,趕緊將電燈關掉。”
何文遠翻個白眼:“娘,就算是關了電燈,彆人也知道咱們在家裡。”
“讓你關,你就關,哪裡那麼多的廢話啊!”於秋華此時正懊惱著,壓根就沒有好態度來對待何文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