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侍奉的宮人小宦,全都摒了呼吸眼觀鼻鼻觀心,隻當自己是殿中的那幾根金絲楠木柱子,根本就不是活物。
他們可以如此,焦作卻不行,因為天子轉了幾圈兒,忽然就開了口:
“定侯還沒有留下後嗣,便這麼去了。”少帝稚嫩的聲音中,透著刺骨的冷:“當年隨高祖皇帝開國的淩雲閣十二功臣,全都已經絕了後。若讓天下人知道了,少不得要猜疑是天家鳥儘弓藏。”
“此事無論如何,也怪不得陛下頭上。”焦作連忙勸道:“百姓雖愚,但也並不是全然分不出好歹,不會憑空胡亂猜測。”
少帝負手在殿中再轉了兩圈兒,忽然立定說道:“嗬,好一個虞楚,當真是膽大妄為!”
“他莫非以為,用那麼點兒錢就能晃花朕的眼,從此可以視王法於無物了?朕本是想著,他到底也是先帝血脈,所以才特意網開了一麵,沒想到他卻如此不堪,可能對得起先帝,對得起朕?”
“陛下,事情還沒查清楚,未必是襄侯所為.”焦作說道。
“人證俱在,不是他,還能是誰?”少帝拂然不悅。
焦作不敢再勸,跪伏在地道:“老奴失言了,求陛下恕罪!”
虞炟並不叫起,隻是回身登上陛階,取下了安放在蘭錡之上的天子劍,緩緩抽拉,露出了一截冰冷光潔的劍刃。
“虞楚多年來結交匪類,也必是沾染了些所謂遊俠兒的習氣,輕狂任性,放縱肆恣。以前也就罷了,現在竟然連定侯都殺,難不成以為,朕手中的劍,不夠鋒利嗎?”
最後幾個字,他是提了聲音,一字一句地說出來的,殿中所有宮人皆已隨身拜伏在地,不敢吭聲。
“陛下,三位輔政大臣,丞相及三公九卿都已經候在宣室殿了。”門外有宦者通報道。
今日並無朝會,這麼多人卻一起來了,可想而知是為了什麼。
虞炟駕臨宣室殿,眾人禮拜完成之後,便撇開了他,自行議起了定侯之死。
這種朝議,尚在學習的小皇帝隻有旁聽的份,僅在最終實在難成達成共識之際,才會有人征詢少帝的意見。
他本來以為,眾臣會是一麵倒的聲討虞楚,沒想到大司馬大將軍霍炫一開口,就出乎他的意料。
“事發倉促。”霍炫說道:“昨夜戌時發生的事,今晨便已集齊了三方人證,直接就要定罪。老夫為官這麼久,還是第一次知曉,廷尉府辦案的效率如此之高呢!”
張世昌麵無表情,似乎全不把來自大豫最高權臣的嘲諷,放在眼中。
“大司馬怕是對廷尉府的辦案流程並不了解。”他淡然道:“也低估了襄侯的狂妄與愚蠢。”
“證人說的,也未必一定可信。”禦史大夫欒和插言道:“小廝可能是為了推責,其他的人證也可以收買。老夫以為,襄侯與定侯素無仇怨,根本沒有殺人動機.”
“欒公這話卻是說錯了。”左將軍上官錦捋了捋胡須,眯著眼睛說道:“昔日遊俠丁澍以睚眥殺人,被先帝族誅。襄侯虞楚生於市井之中,昨夜又與定侯生出齟齬,一怒之下殺了人,也不足為奇。”(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