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林子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他的嘴角微微地抽動著,看起來很想說點什麼,但最後還是一聲歎息,放下了手中的酒碗,喃喃地說道:“是因為家父看出我們這太原王氏的兩支,終將會反目成仇嗎”
劉林宗點了點頭:“根本原因就在於此,雖然你和王元達是五六世以前共有一個祖先,但畢竟早就出了五服,實際上已經是沒有關係了。”
“而且同為太原王氏之後,朝中的大權不可能由你們一個家族獨占,王坦之有四個兒子,個個都官至方伯,這種情況下你們家遲早會跟他們起了衝突的,除非,你甘願一輩子就當個刺史,尚書這樣級彆的官員,永遠不去爭那宰輔之位!”
楊林子重重地把酒碗往麵前的小幾上一頓,酒水四濺,而他的聲音也變得高亢激昂起來:“仕宦若不為相,才誌何足以騁我等自幼苦讀,遊曆天下,結交名士,不就是圖的位極人臣,光宗耀祖嗎哼,若是王元達跟我爭那宰輔之位,我也不會怕了他!”
劉林宗微微一笑:“本來你的親妹妹是皇後,你又是當世名士,這個宰輔之位非你莫屬,但現在王國寶家的堂妹成了會稽王妃,而會稽王又是大權獨攬,這事情可就難說了。”
“所以,我勸你老兄最好對王元達這個好朋友留點心眼,不然以後真的翻了臉,那可要下得去狠手啊。”
楊林子緊緊地盯著劉林宗的眼睛:“那麼,你我之間,會不會也有一天翻臉”
劉林宗的眼中冷芒閃閃:“不至於,朝堂那麼大,應該能同時容得下你我。畢竟,你姓王,我姓謝。”
楊林子緊皺的眉頭漸漸地舒緩了開來,與劉林宗會心一笑,同時舉起了酒碗一碰,一飲而儘。
楊林子扭頭看了一眼守在樓梯口那裡的劉牢之,勾了勾嘴角:“不過,我始終不明白幼度你,為什麼要跟這些下等人走得這麼近。劉牢之確實能打,但再怎麼說,也不過是寒人將門,形同你謝家的部曲,你跟他太親近了,就會跟高門子弟們疏遠。作為朋友,我必須提醒你一句。”
劉林宗歎了口氣:“現在並非百年前,宇內一統,天下太平。中原和兩京還在胡人手裡,就連我們這江左之地,也是朝不保夕。”
“隻靠血緣和出身,靠所謂的高貴身份,是無法收複失地,興複晉室的。打仗,我們不行,還是得靠這些出身卑賤的英雄好漢。”
說到這裡,劉林宗看向了窗外,遠處的擂台上,劉裕正披著大紅花,向著還圍在擂台邊歡呼的百姓們頻頻抱拳致意。
劉林宗的眉頭微微一皺:“劉牢之也好,劉裕也罷,都是收複中原,或者說保大晉平安的國家棟梁,怎麼能因為他們出身不夠高貴,就加以疏遠呢”
“當年我大晉開國之初,就是因為高門子看看不起出身不高的蘇峻等人,才導致北伐大業功敗垂成,本應破胡複土的力量,全用在了打內戰上,這樣的教訓,還不夠深刻嗎”
楊林子不以為然地說道:“可是他們再能打,不過也是鷹犬,爪牙,還是要受我們這些高門世家子弟的控製,你親近寒人,隻會失了士人之心,甚至會動搖你們謝家的地位。”
劉林宗沉默良久,才緩緩地說道:“儘力而為吧,起碼我們謝家於國無愧於心。不管怎麼說,大敵當前,先過了這一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