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蘭說到這裡,痛苦地閉上了眼睛,那件事情是她一生中最可怕的記憶,不堪回首。
自她記事時起,她的父皇慕容皝就親手給了她一隻小兔子,她養了一年多,直到三歲多的那個夏天,父皇和母後卻一起逼著她殺了那隻小兔子。
她仍然記得,當自己哭著把小刀刺進兔子身體時,那白色的小生命在痛苦地掙紮,而看著自己的眼神充滿了絕望的感覺,就象劉裕那天看自己一樣,而她當時整顆心都要碎了,依稀記得一個聲音在自己的耳邊回蕩:“冷血無情,方是我慕容家兒女,阿蘭,從現在開始,你就真正是慕容家的人了!”
慕容垂看著慕容蘭,輕輕地歎了口氣:“我們慕容家的人,都是這麼過來的,那些無用的仁慈,心軟,都會和自己兒時所養的小動物一起,給自己親手終結,隻有做到這點,才可能在殘酷的塞外草原生存下來,這就是我們慕容家幾經沉浮,卻總能重新崛起的原因。阿蘭,現在慕容家經曆了亡國之難,但又看到了重新崛起的希望,在這個時候,你一定要以家族利益為重,不能讓自己的感情誤事!”
慕容蘭輕輕地歎了口氣:“事已至此,我知道該怎麼做。大哥,我最後問你一句,對於劉裕,你真有招至麾下的想法嗎”
慕容垂沒有馬上回答,他一動不動地看著慕容蘭,直視著她的眼睛,久久,他才緩緩地說道:“難道你不希望劉裕加入我們大燕嗎”
慕容蘭搖了搖頭:“不可能的事,劉裕隻會忠於晉國,忠於漢人,在他眼裡,我們就是異族野獸,絕不可能真正交往,更不用說這回我們背盟,失掉了他好不容易才有的一點信任。”
慕容垂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那是因為他在晉朝還有希望,還有容身之處,還有北府軍的兄弟和謝安,謝玄這些他所尊重的人,更是有那個跟他訂了親的世家小姐王妙音。如果這一切都不在了,他還能留在晉朝嗎”
慕容蘭睜大了眼睛:“什麼大哥,你要害劉裕”
慕容垂哈哈一笑:“害他不至於!已所不欲,勿施於人,當年大哥是怎麼給陷害,有國難投,有家難報,那種痛苦,我也不希望落在劉裕的身上。因為,我的好妹妹心儀於他,我怎麼會讓未來的妹夫受苦呢!”
慕容蘭的粉臉通紅,螓首低了下來:“大哥又在取笑妹子,劉裕已經有了未婚妻了,跟我現在又是形同仇人,又怎麼可能和我有未來呢”
慕容垂收起了笑容,正色道:“妹妹,事在人為,謝家肯把王妙音嫁給劉裕,無非是國難當頭的權宜之計,你可彆忘了,就算謝家有意以後通過劉裕來控製軍隊,但王妙音可畢竟姓王啊。”
慕容蘭的臉色一變:“大哥,你的意思是,琅玡王氏可能會悔婚不會吧。”
慕容垂微微一笑:“也許你一直呆在軍中,沒有留意上層的動向。王妙音的父親王凝之,從一開始就躲在幕後,隻讓謝道韞這個女人出麵,而他自己遲遲不表態,唯一一次出現,是上次劉裕在演武失敗之後,他親自到廣陵把王妙音領回家禁足,這個細節很多人沒有注意到,但我卻捕捉到了一些熟悉的信息。”
慕容蘭若有所思地點著頭:“就是說,王凝之這一族,並不一定會站在謝安這一邊”
慕容垂正色道:“不錯,昔日王家與謝家聯合,是因為謝安如日中天,一手控製朝政,而當時的晉帝司馬曜年紀尚輕,軍國大事全憑謝安作主。但多年過去了,司馬曜已經親政,誰都知道,他有意要拿回自己失去多年的權力。如果不是這回秦國大舉南侵,隻怕東晉的政治鬥爭,早已經掐得你死我活了,而王家也有可能終止和謝家的聯姻。”
慕容蘭不信地搖著頭:“王凝之和謝道韞多年夫妻,這個聯姻,怎麼可能說斷就斷就算謝安交出權力,退出政治的中心,也不至於翻臉吧。”
慕容垂冷笑道:“當年謝家和王蘊他們家族聯姻,還不是因為情勢的變化,說分就分了麼世家間的這種結盟,聯姻,都是不穩定的,就算王凝之和謝道韞不離婚,至少在王妙音的未來終身大事上,都存在著變數。”
“如果秦晉之戰結束,晉國取勝,那司馬曜要做的第一件事一定不是北伐,而是想辦法從謝家的手中收回軍權政權。到時候,東晉的各大世家又要麵臨新一輪的站隊,整合。而劉裕和王妙音,也許會成為明爭暗鬥的中心。”
慕容蘭長歎一聲:“怪不得大哥剛才要說劉裕可能會離開東晉,原來是考慮到了晉國未來的政治鬥爭,隻是劉裕的命太苦了,戰場是浴血殺敵,還要麵臨這些他無法想象,也無法逃避的黑暗命運,這個男人,讓人心疼。”
慕容垂微微一笑:“心疼就對了,阿蘭,劉裕是真正的英雄,但東晉這種黑暗的政治環境,終有一日會害了他。留在晉國並不是他的好選擇,也許,將來等他在晉國受到排擠,無法立足的時候,你和我的機會就來了!”
慕容蘭咬了咬牙:“我希望這一天永遠不要到來,我寧願此生再不見劉裕,也不希望他再受傷害了。王妙音也是個苦命而癡情的女子,我同樣不希望她受到什麼傷害。大哥,你是不是在晉國還有彆的合作者能不能用你的力量保護劉裕”
慕容垂搖了搖頭:“阿蘭,休說我沒有這個本事,就算有,我也不會為了一個劉裕,而犧牲大燕的利益,秦晉決戰之後,如果一切如我所想,我們的重心就會落在大燕的複國之上了,而你也應該把所有的精力放在這上麵,也許你會在北方為了慕容大燕的複興而奮鬥一生,未必還會有機會再見劉裕,至少,你是不會再去江南了。”(www.101novel.com)